沈長清遲遲邁不開步子,顏柏榆急了,「你要玷污他在天之靈嗎!」
是了,他連站在他面前,都是一種玷污。
被逐出門楣的人,沒有資格弔唁,更不能靠近他的靈身。
劉元青身下有好大一攤血跡啊。
褲管里空蕩蕩的。
他的腿呢?
沈長清整個人都在顫,聲音也顫,心裡也顫。
可他只能遠離,然後遠離!
失魂落魄,怎樣回去的已完全沒有印象。
人們把劉元青的屍體抬回去,在他身上摸來摸去,找他留下的棺材本。
可是錢袋裡卻空空如也。
停靈七天,忽然從神州各地趕來無數擁兵自立的頭領弔唁。
他們手裡都有一封劉元青的手書!
原來,從來沒有誰,請劉元青寫過信。
在那些無眠的晝夜裡,他用他最後的人脈,為他那時還羽翼未豐勢單力薄的學生鋪路。
春蠶到死,吐了一輩子的絲,終究化作顏柏榆手上的那一絹黃布,那身上繡著龍紋的衣。
他是一個固執的人,他是最傳統的文人,他活著的時候,沒有叛過君,他一直以前朝子民自居,從來不承認顏柏榆建下的新政權。
可他死後,卻將藏了一輩子的勢力,全部送給了顏柏榆,自此,塵埃落定,剩下的勢力如摧枯拉朽般頃刻兵敗山倒。
——雨露潤春華,先生桃李滿天下。
——是誰摘了桃,換朵墓前小白花
在沒有人注意的角落,風捲起白色紙花,輕輕放在桌案上。
就讓它靜悄悄地,替先生不能來的學生,無聲哀悼吧……
回憶苦澀,沈長清眸中更添一份血絲。
長夜漫漫,時間真的不多了啊。
他的記憶越來越模糊了,甚至記不清自己這一次到底為什麼下山。
——沈長清,你為什麼下山
——你為了誰下山你在路上見過誰,你曾經算到了什麼,如今又被你遺忘了
沈長清折起信紙,卻試了幾次都沒有對準信封的口子。
最後一次,戳進去,蓋臘,封口。
他撐著桌案站起來,眼前一陣陣發黑,腦子裡嗡嗡作響,走兩步,停良久,再走兩步,離床還有一肘距離,再走不動。
然後咕咚一聲載倒在地,就再也沒起來。
長夜慢慢,寒夜為什麼那麼長
潮濕的地面,深入骨髓的冰冷,無人為他添一衣,無人為他加一衾。
在十一月末的晚秋,霜似白雪色,沈長清在地上躺了一夜,無人得知。
衣衫被露水打濕,他的體溫越來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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