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阿滿開始講自己的故事,一邊說,一邊撕開一片紅豆麵包塞進口中咀嚼,甜膩的紅豆盈滿唇齒,令他原本頹喪的心情,變得稍稍昂揚了一些。
作為一個極善撒謊的人,他很明白,最高級的謊言要伴隨著真實,方能令人信服。陳阿滿十幾歲便出來跑社會,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和面孔,早已習得一身巧言令色與油嘴滑舌的本事,見人三分笑,遞得春風話,就連走夜路碰見鬼,他陳阿滿也能把鬼攔住稱兄道弟,哭悼一遍輓聯上的哀詞。在李秋霞的事情沒發生之前,陳阿滿是一隻隨風飄蕩的菜粉蝶,風吹到哪兒,他就到哪兒,哪裡有賴以謀生的大白菜葉子,他便湊過去,吸精食髓。
他天性自由,不愛停留,也從來沒想過,19歲的夏天,剛迷迷糊糊地踏入成人世界不久,自己居然要使出渾身解數,以謀求跟眼前這個男人,組成一個家。
「家」的概念陳阿滿幾乎沒有。漢字「家」拆分開來,搖搖欲墜的寶蓋頭下是一隻豕,釋義為「豬」。對,他就是一頭塗滿糟糠的豬,在世間的爛泥中摸爬滾打。曾經是苦卻暢快,後來,只剩下了苦。
陳阿滿用力地想,也許眼前的男人就是上帝對他的某種垂憐,所以送來了唯一的、半年內可以籌來10萬塊的機會。
刀哥當時把錢借給他的時候,用那隻被火燒過的布滿疤痕的右手,在他柔滑的臉上捏了一把,陳阿滿強忍著膈應,沒有立刻把臉撇過去,而是討好似地迎上來,餘光看見刀哥手指的長疤,像是一條醜陋的蜈蚣。
這蜈蚣,正在爬他的臉。
「阿滿啊,刀哥疼你,所以給你半年的期限還錢,夠寬泛了吧。」
「寬泛,寬泛,謝謝刀哥。」
陳阿滿眼睛彎起來滿臉含笑。
「害,萬一到時候湊不夠錢呢,也不是無路可走,你可以跟了我,再慢慢還帳。」
「哎喲刀哥,我這一把爛骨頭,哪配伺候您呢?您放心,半年內我肯定還,不勞您掛心。」
陳阿滿半彎著身子對刀哥點頭哈腰,眼睛亮亮的。
跟了刀哥,那就是跟了無數人。孫三刀這人酷愛搜羅美貌的年輕男孩陪他玩,玩夠了便分給弟兄,前一個被他玩壞的鄰村男孩只有十七歲,大出血後奄奄一息,抬到村口的河裡淹死了。
他當然不願意這樣,要不是走投無路他也絕不會開口。如今好歹給自己爭取來了半年的緩衝期。
他無論如何也要籌到這麼多錢才行。
如今,機會送上門來了,甚至是不那麼齟齬的機會。從徵婚啟事上,他知道眼前的男人名叫鄭其明,很英俊,雖然從進門開始就陰沉著臉色,但眉宇間是一股平和的英氣,線條向下的薄唇,這樣的面相多為沉默隱忍,但額頭平直,是好人的面相。
這是陳阿滿在見到鄭其明之後,對他進行的面相學判斷。在極為理性的判斷之後,下一秒,他便不由自主地被這張臉的五官所吸引,進入到感性的外貌審判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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