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諾你。」孟微之加重了些語氣,「但你也得答應我,好好待一陣子。」
他站起身來,將額前的發向後抹了抹。
「和孟如海聯繫,用你們之前的那種方式。」
「為什麼不和我一起去?」
這樣風險太大了。
只要江南樹這個晶片容器進入了桑乾,孟微之難以估計他會面對什麼。他深知在危機之下任何極端舉動都不是意外,更明了任何跡象都能被掩蓋——只要有足夠大的能量和足夠堅定的決心。
他沒在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沉默地張開雙臂,和江南樹抱在一起。那種陰影從未如此明晰過,在敞亮而尖銳的陽光之下籠罩在空蕩的客廳中,叫孟微之不想睜眼,只覺肩頭千鈞重。
他克制著,緩緩鬆開手,看向遠處的天色。
今日其實是一個好天。霞光鋪遍,是玫瑰金。
*
冬季對桑乾而言一般是風沙季,但今年卻下起了雪。隨同孟微之一起上飛機的特派辦幹事劉子慕說這像是程序中的異常,而機長則在廣播裡略有些誇大其次地說遇上了極端天氣。孟微之默不作聲,從舷窗中望出去,看到了白而厚的雲層、雲層下隱隱起伏的山脈。
存在於他記憶里的桑乾並未顯形,但他知道它就在這片茫茫沙漠之中,在河流之畔,由從包頭運來的鋼材、聯通托克托的電纜。孟微之閉上眼,能回想起戴著橙黃色安全帽、走在自己身前的魏奇緩慢地走在剛剛建成的地下試驗場中,他走幾步就要停下來,用連戒指都戴不住的手用力撐緊牆壁,微微回頭來,嘶啞地問他信號與輻射的強弱。
當時只道是尋常。
他們,還有很多人,將桑乾搭建在脊背之上。從孟微之的二十五歲到三十歲,他見證著奠基,見證著前輩的死亡,也見證著最後一個單體終於落成、自己親身走向試驗場。那裡建成的每一寸,他都用腳丈量過,明晰的不止是一張桑乾的地圖,更是由魏奇親手遞給他的、一個先入為主的夢想。
是魏奇自己說過的。
人類一直在探索邊疆。大航海時代,探險者的船隻隨著風浪到達彼岸,數個世紀後火箭的尾焰燃盡迷茫、直衝雲霄。在其不久後,人們不再滿足於物理意義上的國別,開始探索意識的邊疆。
但歷史也曾映射過,在每次對邊疆進行「突破」後,危機總是會隨之到來——背離人道的殖民統治、外空武器的部署與地外天體的歸屬權爭議,都在邊疆被磨平之後直接衝撞到世人面前。在物質層面,人們可以協商,可以運用意志或資本作為權力,擬定一份公約或作出某種並無約束力的承諾,在一定時間內讓事物的發展保持在可控的範圍之內。
但在目光無法觸及的暗處,腦機接口、虛擬世界和數字孿生的發展,一日千里。沒有人知道它們究竟會被用來為社會帶來何種巨大價值,各大工廠仍只是在展示廳中用虛擬實境還原自身配備的流水線,而魏奇等人無疑是開拓者、是先驅,雖千萬人吾往矣,孟微之從前對這種形象深信不疑。
因而,就算維也納的「神龕」與飄落在地的死亡證明出現在眼前,他潛意識裡仍不肯相信魏奇會為了一個淺薄的理由作出任何重要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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