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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你的傲氣,也有搓磨盡的一日。」

孟汀沒有答話,將手一揮,左右上去將林伯禎架起來,往外走。刺目的光逼進來,那老人費力地抬袖遮擋雙目,經過孟汀身側時,於袖底低聲道:「莫忘我所託。」

孟汀立在原地,握刀柄的手用力一抓。

林伯禎卻走得毫無猶豫之意,沒入天光之中,扔下一室暗沉。孟汀回神之時,要跟上去,思緒卻遠了——那時他父親戰死,他被召回長安襲爵,手裡只有一封拜帖,便是父親戰前親筆寫給林伯禎的書信。

命運往復交錯,終又如此。

何昶同胡伯雎上兩儀殿時,同李正德擦肩而過。這位殿下仿佛受了天大的辱沒,帶著一隊走卒自正道前走,也沒人敢阻攔。

胡伯雎低聲對何昶道:「我想不明白,陛下明明隨手就能殺了他,為何拖泥帶水?」

「將軍說笑了。」何昶道,「殺一人易,理千絲難。況且,在陛下看來,讓他死是太便宜他了。」

胡伯雎沒聽明白,訕笑道:「何兄果然是文化人,我竟聽不明白了。」

登了大殿,有人引他們向殿後去。何昶從未進過此地,只因兩儀殿向來是帝王見貴胄要臣的所在,他今日恍恍惚惚地便上了殿,在其中一走邊有些惴惴不安。

見到李鑒的那一刻,不安卻被剝離了。

他一向以為李鑒是天生的龍種,即使是初見時的雪夜,李鑒在斗室中一身素服地盤腿坐著,都有些不怒自威的神態。可今日與殿閣中再見,其人紅衣束髮,倚闌干前,溫潤眉目竟將此地的肅寂沖融了。二人在他面前一拜,只覺陽光熨貼地落在身上。

何昶也不難看出,李鑒是真的高興。

胡伯雎將那幾張空印奉給李鑒。李鑒拿過去看了,對著幾張白紙研究得很仔細,問了些帳目相關的問題,何昶一一對答了。

李鑒將那空印紙遞給身側郎官,吩咐其轉給御史中丞,以待三司會審,回頭看向何昶,道:「何參議這幾日受委屈了。」

胡伯雎道:「聽聞何參議差點遇險。」

「這又是怎麼回事?」

「微臣於床鋪上以被褥裹為人形,又求二位不知情的使君替微臣打開了門窗,放微臣出去。」何昶道,「翌日宮中走水,燒了戶部的後花園,連同單單我這一間廂房。」

「這要滅你呀,代價也夠大的。」

李鑒玩笑了句,三人一同捧腹。何昶其實笑不太出來,只附和著。

胡伯雎又同他稟報了今日長安外巡營之事,李鑒聽過,放胡副統領繼續去點兵了,將何昶留在後頭,握著他的手道:「何年兄,此事將了,寡人先行謝過了。」

何昶被他這一聲年兄叫得毛骨悚然,俯身頓首道:「微臣不肖,豈敢言與天子同榜,萬萬擔不起陛下這年兄二子。」

李鑒坐在欄側,垂眼看著他的發頂,面上沒什麼表情。

何昶有時太軟了,恭謹而近乎懦弱,他很不喜歡。但有時,這個人的勇氣又出乎他意料。先前李鑒已得了消息,知道林伯禎要來將何昶封口,便暗中給何昶送令,何昶一口答應入戶部廂房作內應,差點死在火里。

他也從謝之問的信報中知曉,何昶已把妻子托給退園,寫了和離書,作了訣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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