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自窗隙中刺進來。李鑒穿行其間,身形隱隱現現。那些故人的衣袍眉目都畫於牆上,設色斑駁。
數年便可敗凌煙,當時誰祝長少年。
他手中攥著那顆榆木佛珠,停在了謝海道的像前。此人是功臣像中唯一不戴冠冕的,聽說是李長卿遵其遺囑才如此。畫中人眉目疏朗,無一點歲月摧折,仿佛謫仙人,只是——鬢髮如霜雪。
於其側,便是一副儒將像,下有名目,只書「何檀潛」三字。
「是如此嗎?」他輕聲道。
可是,二更當年分明奔到江寧送葬。他那樣一個人,怎會連摯友生死都不能確認?
倘若謝海道確實已死,那老萬世將那榆木珠交給自己,究竟是何意?
他不打算此時將那榆木珠帶給二更。局中紛亂,多一事就多一絲風險。要分說此際遇,將這幻術大案徹查了也不遲。
從那日鬼市來看,疑點有很多——一坐高台,如何能平地起?就算是真有神力,也得有錢才能使鬼推磨。表象之下必然有人以錢權為底,才可以養得了這一幫術士之徒。
「陛下。」
李鑒回身,將那榆木珠握緊了。
「陛下恕罪。」來的是個宮人,拱手而立,「本是不該打擾,但......冀州長史李群青,已至太極門。」
第59章 長平第五十八
李群青得令入太極宮,徑直上了凌煙閣,匆匆到三層,見到李鑒負手立於光塵之中,面對滿壁將相。
她膝頭一軟,跪了下來。
兩千里路,快馬一旬。冀州長史滿身塵灰地回來,風袍落拓,額頭肩脊的汗幹了又生,更不用提烈日之下皮膚灼燒。一室闃寂中,她聽著李鑒轉身走過來幾步,便抬眼望去,恰望見他朝自己伸出了手。
「有什麼要向我報的?」他道,「起來。」
「臣協助崔大人不力,求陛下責罰!」李群青急忙拜下。
這話是許鶴山教的。
「怎麼改口了。」李鑒溫和地笑道,「該怪罪的不是你。冀州的叫魂案件已全部判清入檔,你作為協理,職責已盡。聽聞冀州開四境,也有你出力,是嗎?」
「四境不可不開。」群青默了片刻,「但其實,群青以為,崔大人情急之下所言......也沒有大錯。」
「我知道。」
「那......」
「我不治他的罪。」李鑒緩聲道,「但他會成為直隸最後一任布政使。我已令他,即刻告老還鄉。」
那一剎那,李群青耳際響起崔宇楊的話。
李鑒是要把那河北一省,真正變成「直隸」,運於手中。崔宇楊,不過是被順手散落的一粒灰塵。
她這才明了李鑒在直隸的一盤棋。
做君王,必要想到這一步嗎?
「陛下既不罰我,為何要召我回來?」她任李鑒抓著她的手臂,被拉著站起身來,「我在冀州還有事未做成。那些流民究竟境遇如何,是否歸故里?我、我放心不下。」
李鑒輕輕鬆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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