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將那榆木手持放置在石磚地面上,那一百零八粒作一線,分隔於二人面前,仿佛是表徵他心頭的陰陽兩處、一十七年。他將手收回,那掌心裡是一顆榆木珠——這是他托三徹貢在謝海道靈前的,在那終南山,子午鎮。
可那座上鬼,分明一直都在人間。
「檀潛已經為謝海道哭過喪。」他道,「如此,我本不該再見你。」
「二哥不問我為何......」
「為何?」二更笑道,「我不在意。難道你誠意入道門,修長生?倘若世間真有不老者,真有長生酒,你我二人,今日豈會在此。」
他向上指天,緩聲道:「先帝那麼執著,不也是......如此嗎。」
所謂天道不公,只生死使人同為人。
他不由想,倘若李長卿真能求得長生,按照這位的疑心,自己便不是削髮為僧就能避禍了。恐怕得像謝潮一樣,躺進棺木里,靈牌供養起來,才能苟且求一個平安。
「可我確實得了這容貌不易的方子。」
「不易又如何。」二更道。
謝潮笑起來,他手上帶著鐐銬,抬腕去觸鬢上白髮時,鐵鏈不住作響。二更看著他,還能從他臉上看出少年時的影子,那發色也是他與李長卿一同嘲弄過的少白頭。
「也對,也是,這發都白了。」謝潮望著他,道,「可惜,不能與君共白頭。」
他們相對笑起來。
「陛下到!」
二更一頓,回過頭去,望見李鑒已衣冠儼然,步入斗室之中。身後侍衛鎖了鐵門,李鑒在二更身後揮袂跪坐下,從容望向謝海道,振了衣袖,道:「謝公可有要對寡人說的?」
「果然有故人之姿。」謝潮道。
「不必在我身上尋我父皇。」李鑒微皺了眉,「我同他一點也不像。」
「不像?」謝潮笑道,「陛下非這樣說,那我也是辯無可辯了。」
他記得相輝樓下,那年少天子打馬闖出太極門,持刀四向,那面上毫不掩飾的得意洋洋與勝券在握,和當年李執背道洛陽、血洗長安之時別無二致。
「待人接物,我與他一點也不像。」
李鑒看向謝潮。
「謝公給我那枚榆木珠,上面沾染的是什麼?」他不緊不慢道,「幻術果真厲害,能將人拉入一段似是而非的過往。可這過往裡,沒怎麼提到我師父,卻多是先帝與錢先生。且不論那往事真假,我自認比我父皇有情義百倍。」
「我沒什麼能給你。」謝潮道,「有些事,讓你多知道些也好。」
「只因此?」
「只因此。」謝潮笑道,「我還可以告訴二哥與陛下,這十七年,我沒有留在那用來障目的東山。我,此身長居君王側,持節已上凌煙閣,出於江寧謝氏,家財可敵國。於此塵世再無所求,所作所為,不過從心所欲。陛下,你知道,我究竟為何還要站在端王身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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