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素服的養寧遠步入靈堂之時,心中忐忑無比。他抬步上階, 提手斂衽, 手心的濕汗泅染了玉色的袍衫。
聽到刻意壓低的腳步聲後,倚坐在靈柩前的男人掀起滯重的眼皮, 看到他後, 朝他一揮手。他的聲音低沉, 甚至隱約有幾分飲酒後的喑啞, 仍透著指揮千軍萬馬的雄渾之氣:
「坐。」
寧遠哪敢坐, 只得硬著頭皮湊近了男人幾步,微微俯身聽他開口問道:
「我昏迷的時候, 是你派人給她收斂的?」
「正是屬下。」寧遠應道。
長風突然從地上蹣跚著爬起來,眼中似是滿懷期許,語調多了幾分起伏, 道:
「真的是她麼?你確定不會是別人?」
「屍體樣貌雖難以辨認,看身形膚色, 確是公主殿下無誤……況且當日大家都親眼所見,公主殿下為了保護甘州城的民眾,是自願跟祁鄲人走的。」說著說著,寧遠眼中隱約淚光閃爍,哽咽道,「我當時在城牆上督戰,並不在場。要是我能在當時攔下她……公主於我,恩重如山,屬下真是恨不能身替公主而死!」
感到立在他面前男人無形的壓迫,寧遠的頭越垂越低,雙拳緊握在側,雙膝跪地叩拜道:
「是屬下有負將軍所託,沒能保護好公主殿下。請將軍降罪責罰!」
長風不言不語,緩緩回身,像是鼓足了勇氣,踉蹌著朝靈柩走去。
他雙手一一撫過棺面,凝視著漆黑描金的紋路良久,也良久靜默。
寧遠心下不忍,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勸道:
「公主殿下若是泉下有知,定也不想將軍這般傷神傷身。細細想來,公主是不想受人挾持,更不想將軍為難,才自己跳下城樓,大義犧牲的。若非如此,當下怕是肅州難以從祁鄲手中如此順利地收復,將軍也會深陷敵陣,生死都未知啊……」
長風擺手制止了他繼續往下說,只是行屍走肉一般在靈堂里踱著步子,陰沉的面龐冷靜得可怕:
「她那麼懼高,跳下來的時候該有多害怕……」他一手提著半空的酒罈,仰面望著庭院內四角的碧空,兀自笑了一聲,回頭看了看寧遠,絮絮道,「你可知,她是為了我才會變得懼高的。她幼時,膽子可大了,為了出宮,幾尺高的宮牆都能和我一塊跳下。我每次怕她摔著,總是先跳,然後在下面接住她。這一次,我為什麼就不能讓我接住她……」
他的胸膛有些發顫,朝著天空倔強地昂起頭,似是在極力克制著肆意傾瀉的情緒。他斷斷續續道:
「我死裡逃生,喪失記憶又恢復,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能和她相認。我已從祁鄲手中奪回了甘涼十一州,聖上也許了婚。就差一點……就差一點就能娶到她了。可為什麼,要我失而復得,得而復失?
「為什麼,上天要對我如此殘忍?!」
話音未落,素來端持有度的人仿佛再也抑制不住了,他忽然甩手將酒罈狠狠砸下,瓷片碎裂一地,酒水四溢,蜿蜒流淌。
邁開步子,腳底的一灘酒水被踩得飛濺而起。來到靈柩前,他張開雙臂扒拉起了棺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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