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一雙眼和你阿娘有點相像。」
他一下子就不高興了。他是阿娘生下來的,應該處處都長得像阿娘才對。
蕭成宴垂著頭,死死盯著眼前恣傲的男人腳上嶄新的流雲紋金絲錦靴。忽而抬腿狠狠踩在了靴頭斑斕的瑪瑙嵌飾上。
「哎……」崔煥之猝不及防,從未料到被一個只到他膝蓋高的小兒給偷襲,吃痛叫出聲來。
眾人紛紛側目,蕭成宴望過去,竟看見前一刻還滿臉肅穆的他阿耶見狀忍俊不禁,第一個笑出了聲。
他趁人一不留神跑回了阿耶身邊。他故意拽著阿耶的衣角,擰著眉裝作有些害怕的樣子。阿耶沒說什麼,並未向往常一般斥責他對人無理,只是撫了撫他汗濕的額頭,眉眼帶著極淺的笑意。
這一天,阿耶難得對他露了幾回笑,晚上還破天荒允他喝了果釀冰飲子——從來只有阿姊可以喝的,因為阿耶覺得這種東西女孩子氣,不許他喝。
眾多叔叔伯伯中,蕭成宴最喜歡的,是那位獨臂的司徒阿叔。跟時常板著臉的阿耶不同,司徒阿叔總是眉目含笑,雖然話不多,但每次說話總能讓人如沐春風。正像教他詩文的儒師所說的「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若是阿娘不在,他在阿耶面前犯了錯,司徒阿叔在場總會護著他,勸阿耶道:
「長風,算了算了。他還是個孩子。」
一眾叔伯中,何人見了阿耶不稱一聲蕭侯爺,也就司徒阿叔敢直呼阿耶的名諱。
每每他忘了阿耶教的劍術要領,他總會偷偷去問司徒阿叔,因為他說得,往往基本和阿耶教的沒兩樣。而且,他不像阿耶,總會很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教他,還常常對他露出讚許的目光。
蕭成宴自然和他比較親近。可他看得出來,雖然司徒阿叔面上總是掛著淺淺的笑意,但他並不開心。
他問過阿娘:
「司徒阿叔是不是有心事?」
阿娘蹙著眉,低聲道了一句:
「鴻雁痛失其偶,恨不能以身殉。」
像是回答他了,又沒有回答他。因為反正他也聽不懂。
後來,便越來越來少見到司徒阿叔了。
每一年寒食節,他和阿姊都要隨阿耶阿娘去山上祭拜先祖,還有幾個無名的墳冢。這一年祭祖後,阿耶阿娘轉道去了山上的一座寺廟。
寺廟清幽,香火卻旺盛。上香禮佛的人流如織。
「虛塵大師在裡面候著二位了。」知客將他們引入一間闃靜的佛堂內:
在那裡,蕭成宴看到了許久不見的司徒阿叔。
他已落髮為僧,半身隱於寬大的青儐玉色袈裟中,已看不見獨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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