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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通紅著眼看謝漆安然若素,大有泰山崩於前也不改色的從容,修長蒼白的指尖甚至在悠悠地輕敲左膝。

「你話里話外的意思是,我曾經當過你的影奴。身份的怪誕暫且不提,我依稀記得你對待絳貝就如對待家畜,現在你說你曾善待同為影奴的我,讓我如何相信,不如說是苛待,還有幾分可信。」

他只是在簡單地就事論理,高沅卻一瞬瞳孔驟縮,倉皇地抬起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在身體的窒息里緩解精神的窒息。

謝漆聽到了近乎瀕死的喘息,起身過去,沿著他的肩膀拽開了他的手臂,厲聲喝止:「你做什麼,想玩苦肉計?」

高沅脫力地癱在地上,卻又費勁地撲到他跟前,胡亂地抱住他的腰身,哭得極其凶。

謝漆皺著眉撥開他的腦袋,只是一碰便觸到了滿掌的淚漬,崩潰的哭聲迴蕩在空蕩的房間裡,若說是演戲,這等精湛的程度可與高瑱一較高下了。

高沅泣不成聲,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栽在地上去抓謝漆的衣角,喉嚨里發出近乎獸似的悲鳴:「我不是故意要害死你的。」

字眼含糊,謝漆也還是聽清了,愈發覺得這小瘋子的瘋病病入膏肓,是絕症了。

高沅撕心裂肺地持續了半晌這樣的哭聲,喉嚨很快啞了,睜著泉眼似的眼睛望著謝漆,把他的衣角攥成了皺巴巴的一團。

謝漆半蹲下來,蒙眼黑布下是他夢裡反覆回溯的鼻樑和唇齒,他抬手想去摸摸,被對方靈敏地避開。

「高沅,你是不是吸食了太多菸草,把腦子吸壞了?」

高沅眼角又淌出數行淚:「也許是吧。自我在宮城醒來,盤踞在我腦子裡的始終是一個念頭,似乎此間是假的。我心裡有一個自己的聲音,它告訴我,現在也是假的,眼前一切都是我瘋了之後的幻想,唯一的真相只有一個,就是我死了。除此之外,天地日月都是紙紮的夢境,只是這個夢很結實,很美而已。」

這話便有些鏡中鏡外的瘋癲意味,謝漆本想罵他幾句,但心裡驟然涌生了荒誕的共鳴。

他沉默了一會,直到感覺高沅的呼吸噴到了頸間,才準確無誤地出手按住他的腦袋,一把將他摁進塵埃里。

高沅臉朝大地,難受地咳嗽起來。謝漆鬆開手,他還要哆嗦著懇求他不要放過自己,只因窒息和疼痛能讓他深信不疑活著的真切,明明從前怕疼,現在卻視痛覺為天賜的祝福。

病得不清。

謝漆只能這麼判斷。

「別哭了。」他半蹲在崩潰的高沅面前,垂下的指尖能觸碰到地面的眼淚,好像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潰堤的大壩。

高沅照做了,只是忍得身體一抽一抽的。

「我想你是瘋了,可我還得知道你是不是傻了。」謝漆在他的注視里抬手指指自己的腦袋,「如果你這裡聽得懂人話,我尚且能和你交流幾句,反之,從今以後我不會踏足此處。你就抱著你的臆想,在你的漫長美夢裡獨活。現在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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