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面躺在地上,緩慢地眨了下眼睛。
他這是……沒死?
看這月亮的方位,他應該只是短暫地昏厥了一會兒。
山中竹林茂密, 目光所及之處,皆被厚厚的灰黃色竹葉覆蓋著,背部的觸感鬆軟厚實, 想來正是這是長年累月堆積起來的漫山竹葉救了他一命。
沈聿試著坐起身, 手指剛動了一下, 痛楚便沿著四肢百骸傳了過來,尤其胸口和肩胛兩處,仿佛被生生撕裂, 血一直在往外滲。
他掏出隨身攜帶的藥瓶, 灑了一大把止血的藥粉上去,撕下布條將傷口緊緊系住,然後扶著手邊的竹枝慢慢起身。
剛站起來,眼前襲來一大片重疊的黑影, 頭暈眩得厲害。
沈聿抬手用力地按了按眉心,緩了片刻,朝不遠處掉落在地上的佩劍走過去。
他傷得太深,雖然下了猛藥, 卻也不過是飲鴆止渴,身體由於失血過多已經十分虛弱, 根本撐不了多久,他必須要趕緊找到大軍。
沈聿慢慢走過去,彎下腰正要撿起劍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極細微的聲響,像是一莖細瘦的竹枝伶仃清脆地落在地上,微不可聞。
沈聿毫不猶豫地一把抓住劍柄,低頭俯身向前翻滾數圈,下一刻,一道刀光從他原本的位置划過,在夜色中閃亮如銀線,像暗河中忽然躍起的一線魚鱗波光。
沈聿在地上翻滾數圈才勉強止住身體前沖之勢,眼睫抬起,澄明月色下,竹林幽寂,一道人影仿佛憑空出現,背對著月光,面朝他持刀而立。
沈聿看著此人,緩緩吐出一個名字。
「蕭鷙。」
他果然也沒有死。
那人投來一束視線,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語氣中透著危險的玩味:「原來就算是大名鼎鼎的沈將軍,也會有這麼悽慘狼狽的時候。」
方才在地上滾了幾遭,沈聿剛包紮好的傷口又開始出血,須臾便將布條染得鮮紅,他以劍支地,慢慢站起身,道:「殺你,足夠了。」
蕭鷙眸色陡然一暗。
朦朧黯淡的月光下,男人渾身沾滿了泥土和鮮血,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看起來不堪一擊,可即便如此,這句「足夠了」還是像什麼言出法隨的金令般,叫人心底油然而生一種討厭的篤信。
蕭鷙死死攥著刀柄,掌心深深印出刀柄雕刻的紋路。
他永遠忘不了一年前的那個雨夜,他從滾滾雷聲中醒來,周圍嘈雜無比,都是來回奔走的人聲和腳步聲,他冒著大雨往主帥營帳趕去,就在幾步之遙時,看見了沈聿。
兵荒馬亂之中,年輕的男人衝破雨幕,單槍匹馬風馳電掣而來,閃電划過,映亮他冰冷鋒銳的眼眸,如殺神率千軍萬馬降臨人間。沖天而起的火光之中,男人微微側頭,隔著連成線的瓢潑雨簾,毫無感情地瞥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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