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搭理弧旌,祁連便也得了空。他躊躇了一路,終於躡手躡腳站起來,精準地在最外圍摸到了蕭山雪的位置,蹲在他面前把只剩體溫的烤紅薯塞過去,又隔著頭盔,重重摸了下他的腦袋。
深秋步步緊逼。
蕭山雪沒有打開油紙包,甜香味淡得幾乎聞不到,風一吹就散。他被撫摸時下意識地朝著祁連的方向仰起頭,然後就被吻住了。
兩個人的嘴唇都是乾燥的。
那個吻似乎只是不小心挨到又忘了分開,不急切也不溫柔,連動都不動,輕得不值一提,在風裡像揚塵般悄無聲息,只剩呼吸在狹窄的寧靜里纏綿。
兩個人都不敢動,好似沒有鑿開的石頭雕像,投入而單調地盡力貼著彼此,直到不遠處有人開始高談闊論,暢想著拿命換來的薪水和獎賞能買多久的快活,換來多少青睞;能讓他們如何平步青雲,和等待團圓的伴侶在溫暖的大床上幹個昏天黑地。他們瀟灑地談起戰場上的英姿,吹噓自己單挑多少燕寧哨兵,孤膽英雄從身陷囹圄的境地殺出一條血路。生的曙光就在前頭了,此刻為潰逃編造些不體面的藉口,黑暗都會幫著他們遮掩。
祁連沒笑,蕭山雪也沒笑。這是所有人都在深夜望著自己的時候,他們靜靜地接了個吻。
那些哨兵正要迎接光明,而他們要走進極夜中去了。
「烤紅薯的皮不要吃,」祁連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憋出了這麼一句話,他在高聲嗚咽的風中低聲叮囑,「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蕭山雪沒有點頭。
祁連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聽見,但他用舌尖潤了一下祁連的唇縫,然後就主動退開了。
天那麼黑,祁連聽見他把那隻油紙包放在身前。聲音很小,像是一顆跳動的心臟噗通落地,在枯枝敗葉上壓出小小的坑,跟旁邊剛放下的嚮導頭盔溫熱相依。
蕭山雪引著祁連把長發抓到了頭頂,他自己從發尾把頭髮在手上纏了一圈,握緊拉高。祁連對他總是過于謹慎,怕他扯得痛,就把半隻手掌都壓在他的腦袋上,反而像是某種安撫。
「弧旌賣了我才能立大功,這是最後的泄憤機會了,你得跟我劃清界限,」蕭山雪用一根手指在祁連的手背上敲摩斯密碼,「別心軟。」
祁連說什麼都做不到揪著他揍一頓,頭髮幾乎都是靠蕭山雪自己拎著。兩人在黑暗中呼吸不聞,蕭山雪靠在祁連懷裡蹭了蹭,又用摩斯密碼傳訊:「只要現在弧旌和白雁決裂,加西亞就能幫到你。現在我的精神力還沒有完全恢復,再見面時我會想辦法給你傳遞消息的。」
祁連抓著頭髮的另一頭,極其溫柔地用尾指指腹點他的頭頂:「我明白。」
蕭山雪微微一點頭。
祁連繼續點:「怎樣都好,一定要活下來。」
各執一頭的長髮被削斷了。
遠處朱鑫的手電光向回晃,蕭山雪把匕首迅速塞給祁連,用落葉和掉下的斷髮蓋住了烤紅薯。
「我愛你啊。」
蕭山雪的回應是清晰而顫抖的,尾音卻古怪地上揚,似乎是開了個不要臉的玩笑。然後他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清脆響亮的掌摑聲中頭盔被踢得翻滾出去。不那麼亮的小手電照過來,那是那群哨兵的視線,像是頭頂懸劍的雪亮反光,說錯一字就要透胸而過。
白雁低著頭,臉上有個不甚明顯的掌印,頭髮被削得七零八落,剩下的最長也才堪堪超過下巴。弧旌不知是什麼時候被他使喚過來的,這會兒正蹲在白雁身前,匕首還沒有收回腰間,因為戴著面罩,臉上表情看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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