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燁抿著的唇角這才終於鬆了些。羊王兩家入朝為官的人自古以來並不少,他原先雖始終生長在藥罐瓦舍之間,也知道王敦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仕途,如今敢發這樣狠毒的誓言,他知道王敦這番話並不是戲言。
窗外原先明亮的日光漸漸被老天爺收了回去,隔著朦朧的雕花屏風,王敦往窗牗的方向瞧了一眼。
「壓雲了,過會兒怕是要起大風。」
羊燁亦是隨著他的目光轉過頭去。他與王敦一樣,隔著繁複的屏風,只能瞧見些逐漸黯淡下來的天色,可他亦是附和著王敦。「起了風便要雷鳴電閃,日頭收得這樣快,這怕是要變天了。」
「是啊,要變天了。」
王敦的眼裡閃著晦暗不明的光,,自那模模糊糊的窗外光亮處聚焦了眼神,往回收時,恰好與剛將頭轉回來的羊燁對視上,二人於是心照不宣地勾起唇,將各自心里團著的事兒壓得嚴實。
推杯換盞之際,老天爺終於有些支撐不住了,最後的那點日光的金色也被灰黑的雲擋住,沒一會兒便是雨打瓦檐的淅瀝。
羊燁借著若是自己這會兒再不走,恐怕今日就要留宿王家了的緣由,總算是一推一挽留地被王敦送著跨出了王家的門檻,上了羊家的牛車。
淨烏替王敦撐著平傘,站立在青石踏步的廊下,目送著羊家的牛車慢慢離去。天上突然起了雨,長街巷子里原本向外擺攤的商戶警覺又精明,早早地收了攤子,這會兒伴著羊燁的牛車一道走著的,只有打在人身上還怪重怪痛的細長雨點子。
淨烏眼看著羊家的牛車打了個彎,消失在了他們二人眼前,扭過頭來看著身邊背著手的人。「郎君,他們走遠了。落雨伴著起風,您要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著了風寒可不值當。」
王敦並不理睬,一雙眼只是發愣一樣盯著方才牛車遠去的方向。「不愧是百年世家,落了雨,連打頭趕路的牛都有蓑衣穿。」
淨烏其實聽不懂,卻也跟著應聲附和。「羊家果然大手筆……」
「牛都有蓑衣穿,有的人當時連個正經棺槨都沒有,卷了草蓆便下了葬。」
王敦就此打斷了淨烏的感嘆,「定寧走的那日,也是入了夏,也是下了和今日一樣大的一場雨,沖得地上一點兒痕跡都沒有。」
淨烏終於想起來了,替王敦撐著傘的手有些發僵。「免之大人在天有靈,一定會保佑郎君平平安安。」
在他的身旁,王敦的臉上現出一絲悵惘,隨即便又恢復平靜。「我料想他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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