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那天跑出來的俘虜們,一共有三百多人。塗鐵柱讓人問了他們的意願,不願意再上戰場的,一人給了他們兩塊錢,讓他們自謀生路。願意再去當兵的,他負責全程安排。
這兩種選擇的人中,選第一種的人很少,大部分人都聽到了白雲鎧的那一炸,即使當時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睡完一覺,拿到《申報》新鮮出爐的報紙之後,也知道他們的營長為他們作出了怎樣的犧牲。
許多人當場嚎啕大哭。
這些昨天還在營地里長吁短嘆,仿佛意氣消磨的老兵們幾乎在一夜之中便恢復了銳氣。春妮離開時,他們在山下設了個小小的祭壇,請村民買來黃紙黃酒,正張羅著要祭拜老營長。
春妮這次來看朱先生,主要是給他帶一些藥品和生活必須品。夏風萍那邊,她也想辦法跟她聯繫上,兩人對了口風。只是這幾天倭國人風聲鶴唳,正在搞大搜捕,夏風萍不方便來見朱先生,只能由她代勞照顧幾天。
朱先生現在住的房子正是白雲鎧出事之前藏身的法租界公寓。法國現在是德國的傀儡政府,出於維繫德國政府友誼的需要,倭國人前幾天只占領了公共租界,保留了法租界的獨立。
這座公寓樓中居住的大多數是外國人,電梯直達上下,而且注意隱私。只要堵好樓下印度保安的嘴,就安全得很。而知道這裡的人,除了她,還活著的人就只剩下羅阿水。
而羅阿水昨天護送她去張莊之後,就告訴她,自己想留下來去前線,他不會再回海城了。
「白營長叫我轉告你,每個人都會死。他是個軍人,死在戰場上,能夠死得其所,他很高興。你不必為他傷懷。」
春妮想起羅阿水說話的神態:「海城安全是安全,可我待在這,實在太憋悶了。以前在山上,咱們幾個人合夥打鬼子,把他們耍得團團轉多痛快,可現在倭國人在咱們眼皮子底下天天晃,我什麼都做不了,心裡憋悶得很。我知道妹子希望我留下來幫你,可對不住,阿哥怕阿哥留下來,遲早晚給你惹出禍來。」
這個年代就是這樣,分別從來不給人留時間準備。
昨天見面還言笑晏晏的人,一覺醒來,說不定就見不到了。
春妮知道朱先生很沮喪,但她實在不是個安慰人的性格,胡亂說了兩句話,給他換了遍藥,藉口他需要養病,告辭出了門。
學校那邊已經猜出了春妮幹的好事,托夏風萍轉告她,事發之後,因為他們跟俘虜營,以及白營長來往過於密切,很快有人到學校來檢查。他們已經告訴來檢查的人,說春妮跟羅阿水拜了把子,羅阿水代父母認了她這個妹子,需要回明州稟告族老告祭祖宗,早幾天便出發去了明州,要春妮先別回來。
依校長的意思,讓春妮乾脆一連氣兒逃走,別管學校,也別管工廠了。
她理解羅阿水和校長,可這裡是華國人的地盤,她絕不會逃,也不會走。若說以前她對付倭國人,更多是因為這些人壞了她的事,擋了她的道,她像處理蒼蠅蚊子一樣不得不拍一拍趕一趕,但白雲鎧死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
這些倭國人不是蒼蠅蚊子,他們就算是螞蟻,數量夠多夠兇狠,也能拖死一隻大象。她想平靜地生活下去,必須像尹校長,像塗鐵柱,甚至像朱先生那樣,想辦法將這些螞蟻從大象身上趕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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