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忘掉杀伐与战争,忘掉我,忘掉自己,重新地开始。 他为黎纤铺好了所有后路,他以为再过三日,尘埃落定后,小妖怪就能走入光明。 浮黎走得干脆, 身形掠过海棠丛,未惊落一瓣花。顷刻间,气息消弭殆尽。 岑隐向北望, 他有浮黎一缕神仙气,此刻也能看得极远。 云层后, 扶苍不再有皎净天光, 血水掺杂黑雾, 翻涌成波浪。 良久,岑隐握了握手中剑柄, 敲响了山下的紫薇钟。 而后主殿亮了, 宗祠亮了, 诫室亮了, 讲堂亮了。 这晚, 归元剑宗烛火通明,归元修士齐聚于演武场。 他们呐喊高呼,无论如何,要陪九天玄仙浮黎走完最后一程。 部队浩荡而整齐,在天未亮时北上雪原。 临走前,岑隐去瞧了眼黎纤, 除却偶尔皱眉哼唧两声,小妖怪睡得还算安稳。 岑隐呢喃了两句,‘鱼哥啊, 再睡会吧,醒来时你的太平日子就到了……’ 然而,他做梦也想不到, 在他走后没多久,床上的鱼就睁开了眼, 更没想到这也是他与黎纤的最后一面。 此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北域战场面积宽广,从雪原边角到扶苍山,方圆九百里。 这些人族修士,用着仙魔瞧不上的蹩脚剑法,生生地杀出活路。 他们挤在战场外围,踩在魔物,上仙,以及自己同伴的尸体上,极目远眺。 而后,他们亲眼看见,那位人间守护神纵身跃寒渊,迅速又缓慢地…化作粒粒烟尘。 北域风如刀,刮在身子上透骨穿肉,饶是如此也没有此刻心冷。 没有人能平静地接受离别,更何况是生离死别。 岑隐捂着胸口,喘不过气,像是被白绫绞杀的死囚。 他向来痞气的面容变得哀恸不止,眼泪流出来,冻成冰珠又碎在地上。 他想,幸好没让他鱼哥瞧见,幸好他鱼哥还在睡觉。 却不知,扶苍山脚下有个小妖怪也目睹了一切。 那妖蜷在积雪堆里,浑身是伤,亲眼看着他的仙跃进深渊。 ≈ 长明灯寂静燃烧,在人间连成珠串,灿似星河。 从风雪界,到中州小周山,再到南边折吾河,无人不在祭拜浮黎。 岑隐跪在河堤,手心捧着一盏灯,口中念念有词。 折吾河深千丈,河底泥沙又千丈,他能捕捉到黎纤细弱的呼吸,却无法确定具体位置。所以每日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对着河水,犹如老妇般地碎碎念。 “鱼哥,醒过来吧,我带你去吃小酥饼和千层糕。” “鱼哥,你的篱笆院里结青枣子了,上岸看看吧。” “算我求你了,河里那般的冷,浮黎仙君若是知道了……” 此时已入秋,晚来风急,苍穹乌云涌动,不消多时,大雨倾盆而至。 岑隐突然呕出血,昏倒河岸,从战争打响到结束,他受了很多伤,此刻好比强弩之弓。 身后几个修士将他拖回归元,琉璃盏小灯滑出手,‘扑通’落入河中。 内里那簇微弱的火苗挣开琉璃罩,混进河水,沉入了泥沙。 岑隐醒来后,开始清理战场,魔物残骸等着被处理,洪流与野火摧毁很多屋舍,逃难中多数人家妻离子散,分隔天涯…… 这位初代入道者,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 他奔走在六合八荒,等好不容易有喘息时间,折吾已从长河变成了江。 奔腾江水卷着凉风,像是一声声的呜咽。岑隐站在江边,从破晓站到夜半,再到东方泛白,他一瞬未动。 没人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但是自那以后他很少再去折吾,即便去了也不再碎碎叨叨,只是凭江远眺,好像在等两个不归人。 ≈≈≈ ‘南边有座巍峨的高山,名字叫归元。’ ‘山腰有鲜艳的海棠和梧桐,山尖有很多宝石般屋子,里面住着一位大人物。’ ‘他手拿一把剑,杀尸鬼,诛凶兽,他行踪不定,有时在天南,有时在海北。’ 北地,几个孩子唱着歌谣,飞快狂奔,七拐八拐进了家食肆,占了张空桌子,瞳眸泛光地焦急等待今晚的评书。 啪! 惊堂木一拍,说书客款款上台,清了清嗓,开始‘上回书说道’。 内容是岑隐上月屠杀珠海蛟龙一事。 故事很精彩,末尾迎来了一片喝彩。 台下几个娃眼珠铮亮,闪着薄薄的光芒,那是对英雄与仙道的向往。 ‘岑掌门的英勇事迹真是十天半月都讲不完啊!’ ‘这不废话吗!岑掌门做的好事哪里是寥寥数语能说尽的!’ ‘对,岑掌门是大英雄,救世者!’ 食客们高声谈论,不遗余力地 ', ' ')(' 表达着敬意。 “他不是英雄,更不是救世者,他是个废物。” 一记突兀的,沙哑的,不合群的声音打断这场吹嘘大会。 人们循声望去,怒目而视。 角落里趴着个男人,年纪看着二十出头,相貌英俊,气质却被酒气浸得颓靡。 原来是个醉鬼啊。 众人撤回目光,那醉鬼却又开了腔,在发问也在叹息,“你们知道浮黎吗?” 说书先生捋着白胡,“浮黎?不知是哪位英杰啊,如今有多少修为?是何种境界?”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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