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四周又是一陣靜默。
只是這靜默不同於方才,所有人的眼色都在亂飛,互相揣度著這邱家二少爺在這暗嘲的究竟是哪個俗人呢?末了又都覺得對方不過繡花枕頭一隻,或許本沒那個意思,就只是不會說話而已。
可這其中唯獨蘇凜不這麼想。
他自青年起扛起家業,從商已有數十年,如今已半隻腳踏進官場。這官場上的規矩他已摸到些門道,總而言之就是要時刻表明立場。要麼歸附、要麼避走,想要獨善其身便是挑了那最艱難的一條道。
如今他本是當對方有意示好,於是便仗著長輩的身份說了些不痛不癢的玩笑話,可對方一開口便駁了他的面子,實在太不知深淺了。要知曉他可並不是什麼外人,而是這邱家未來親家。對方一個次子晚輩,竟當著所有人的面給他難堪,他心中不快再難隱藏,當下便開口道。
「原來如此。邱大人心思全放在這些事上,對旁的事只怕確實也沒時間過問了。這九皋城能有今日,都尉的功勞不可磨滅。只是聽聞近些日子那灃河下游又鬧了匪,只怕過不了多久這龍樞也不是處處都安寧了。在下一介布衣又偏居一隅,前朝和兵戈之事了解不多,只能幹著急。不知親家公作何想……」
然而他這「難題」還沒出完,對方卻慢悠悠開口將他的話打斷了。
「伯父何必妄自菲薄?聽聞當年居巢一戰,洹河兩岸兵民死傷皆是慘重,百里之內糧米緊缺,更莫要提傷藥供給。唯伯父一家藥行有這先見之明,提前三月便囤了不少草藥傷藥,待得戰局穩定過後便入駐後方,蘇家也因戰後參與治疫有功才得今日輝煌。伯父乃是個中能手,該稱半個軍師才是。怎地如今還羞於談及此事了呢?」
許秋遲這一番話說完,在場所有人便陷入一種微妙的沉默。
眾人心知肚明:蘇家如今勢頭正好,都是因為家底殷厚、又攀上高枝,談起蘇凜都說他當初管家不過數年便力挽狂瀾、發家致富,是把經商的好手。可說到底沒幾個人知道那「力挽狂瀾」究竟是怎麼個「挽」法、蘇家的第一桶金究竟是怎麼來的。眼下聽這邱家二少爺一番言論才知此事為何無人議論,只因居巢那一戰乃是一筆爛帳,戰後先帝親下密令封口,至此無人再敢妄議。而這蘇凜當初能夠發家,說到底原來是吃了那戰時的血饃饃、啃得是受難者的骨頭。
好好一個壽宴,不過酒席間你來我往地推拉幾句,誰也沒想到會說著說著、聊到了這刀光血影的話題上,方才還有些微醺熱鬧的氣氛突然便冷了下來,就連蘇凜本人也抿緊了嘴。
這許秋遲今日以賀壽為名前來做客究竟為何?總不會就為了當著其餘人的面揭他的老底吧?
他可以在很多事情上和稀泥、打官腔,唯獨這件事上噤若寒蟬,只因那背後之人他開罪不起。而這許秋遲提起此事的用心似乎也正是如此。
只是居巢一戰邱偃亦是主將,其中糾纏又怎會少於蘇家?對方如今非要提起這茬事,簡直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
這邱家二少爺哪裡只是不羈荒唐?分明是腦袋有些問題,發起瘋來連自己都咬。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一人小心翼翼地打破了這死寂。
「酒席過半,怎地還沒見著老壽星?」
另一人見狀連忙接過話頭,生怕那「腦有惡疾」的二少爺再說出什麼令人接不住的話來。
「聽聞老夫人前陣子身體有些不適,不知是否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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