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為今夜無風,湖中沒怎麼起浪,秦九葉那條幾乎被追雲「腰斬」的舢板並未漂遠,眼下已被它的主人拖回岸邊,勉強用一根纜繩系在草盪里的半截枯木上,枯木另一頭掛著盞油燈,燈芯上亮著豆大的一點火苗,似乎是這天地間唯一的一點光亮。
女子的身影就在那盞燈火前晃動著,見他清醒過來這才鬆了口氣。
舢板的方向傳來一陣水沸的聲響,她暗罵一聲,連忙掉頭去端柴火上的藥罐子。船頭狹窄,又缺了一半,她竟還能在其中架了個小灶出來,瘦小的身體靈活地繞在一旁轉來轉去,末了皺著眉聞一聞那藥罐子裡黑乎乎的東西,似乎仍有些不太滿意。
李樵抿了抿嘴唇,想抹去後頸的冷汗,抬起手才發現右手的兩根指已被重新上了藥、夾上兩根竹板,包得是嚴嚴實實,他盯著那兩根手指看了片刻才開口道。
「只是睡得沉了些,許是阿姊的藥有問題。」
秦九葉聞言放下那藥鍋,不由分說地抓過他左手手腕,迅速切起脈來。
她的手方才摸過那沸騰的藥鍋,觸碰到他的一刻有種燙人的熱度,但他卻有些貪戀那熱度,只覺得那夢魘帶來的噁心感瞬間被驅散了不少。
一盞茶的工夫過後,她一臉肯定地放下手指說道。
「我診得仔細,你體內的毒就快無大礙了,我的解藥沒有問題。」
不遠處的淺灘上,方才停歇的蛙鳴聲又隱約響起,少年縮回原處,拉過一旁的破爛草蓆遮住大半個腦袋,只露了一點頭頂出來。
「那許是蚊子吵得有些心煩。」
她沒再說話,就在他以為她已離開的時候,身下的細草一陣響動,他聽到她匆匆跳上那半條舢板的腳步聲。
李樵蜷縮在草蓆中睜著眼,直到那腳步聲去而復返。
草蓆被掀開,她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白日裡太熱了,帶出來的薄荷膏已教我用完了,只能摘了些葉子湊合用。喏,保准你蚊蟲不侵,定能睡個好覺。」
她話音未落,青綠色的汁液便被一股腦地糊上他的耳後,辛辣的氣味帶著涼風鑽進他的鼻子裡,將最後一絲睡意也驅逐得無影無蹤。
李樵一個翻身坐了起來。
已經回到那盞燈下的女子聞聲望了過來,臉上帶著詢問之意。
「不睡了?」
她看起來已經醒了有陣子了,正在那盞破油燈下翻弄著一些破爛冊子。為了省那點燈油錢,她特意用縫衣針將燈捻劈成細細的一縷,遠遠看著似乎還不如草叢間的螢火來得亮堂。
她實在同尋常人不太一樣。
她如此瘦弱,卻像是有著無窮無盡的能量。經歷了這一整日的奔波勞碌、膽戰心驚,此刻竟還能打起精神早起做事。
「阿姊為何不睡?」
「我習慣早起了,早起好做事嘛。」她說罷,將剩下的薄荷汁液點在自己的太陽穴上,「你若像我一般勤勉,天黑腦袋一沾蓆子,保准睡得聽不見蚊子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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