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舞終了,四周席位皆安靜無聲,只待那最後一聲鈴響終止,才爆發出一陣喝彩聲。要知曉,這席間坐著的同昨日那石舫上的看客們可不是一回事。要想以奇險驚異來取悅那些江湖中人,可謂是難上加難。
或許這便是江湖的真面目。
江湖是金玲狂舞的美麗伶人,也是那缺了兩根手指的船娘;是精雕細琢、寶蜃為飾,也是山海逆轉、日月顛倒;是戲樓之上還有戲樓,詭譎之後還有詭譎。江湖是循規蹈矩的另一面,是種種新奇刺激的總和。
亦或者,這才是這個混沌世界的本質。而她過往種種平淡生活,不過只是湖面上露出的一點島嶼罷了。
戲台下氛圍正熱烈,戰慄感卻從每一個毛孔中鑽出,秦九葉在這溫暖的夏夜裡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蘇家的事到底還是給她留下了一些無法抹去的陰影。此時此刻再聽到那鈴鐺聲,她便會本能地想到和沅舟向自己撲來時的恐怖模樣,怎還會有心情去欣賞那舞姬曼妙的身姿?
不過一眨眼的工夫,舞姬也已退場,戲台角落的燈籠不知為何滅了半數,四周光線暗了下來,最後一批伶人踏著各自的影子出現在台上,個個都戴著紙糊的面具,面具上卻無半點描繪與裝飾,瞧著甚是詭異。
秦九葉盯著那些空白的面孔瞧得出神,許秋遲的聲音冷不丁響起。
「這才是真正的河神舞,同前面的都不大一樣。別的地方是看不到的。」
秦九葉一抖,下意識收回視線,轉過頭去才發現,不知是否因為她方才看得太過入神,竟未察覺那引路的船娘已經消失不見,許是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此時此刻,這幽深的走廊中只剩她與許秋遲兩人。
秦九葉下意識咽了咽口水,隨口敷衍道。
「只可惜這裡沒有河,只有湖。」
「現在已經沒有了,但從前那清濁合流的沮水河就是從這裡流過的。」戲台上的絲竹聲消失不見,只余扇鼓單調的敲擊聲,許秋遲的聲音也隨之壓低了些,「傳聞那時龍樞一帶總是洪水滔天,沮水一入夏便時常泛濫,人們害怕河神發怒,便用紙糊出巨大的紙船,載著祭品投入到河水中,以祈求能夠平復河神之怒。後來待河患有所平息,沮水便改名洹河,這河神舞也少有人提起了。」
秦九葉沒有再轉頭望向那戲台,餘光卻控制不住地一瞥。只見那些伶人紛紛將手背在身後、做出被捆綁束縛的樣子,舉手投足間顯得格外僵硬滯緩。只這一瞥,她心下便有些明白了,那些戴著面具的伶人並非在表演那些舉行儀式的人們,而是在扮演那些坐上紙船、即將被投入江中的祭品。
單調的鼓點聲越發密集,伶人們的動作也越發激烈。那是在模仿被捆綁住後沉入江水、因溺水窒息而掙扎的樣子。
怎會有人編出這種舞?編出來後又跳給誰看?
秦九葉面色有些難看,抬手摸了摸後頸,才發現不知何時已出了一層薄汗,再一抬頭看見那紈絝無辜中透出些許惡劣的臉來,頓時有些回過味來。
他這是嚇唬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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