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窗前朝下望,廣場上有個流浪漢,一見到有人來,忙上前磕頭,見無人搭,他罵罵咧咧地踹翻垃圾桶,拎起一旁的污水桶,架在頭頂,張開雙臂,裝成聖誕樹的模樣。
陳山潤冷笑一聲,頭貼在冰涼的窗戶上,心裡暗罵流浪漢,好手好腳的在這裝什麼瘋子。
他住院那些年最煩那些被救護車送進來打鎮靜劑的神經病,吵吵嚷嚷的,總以為全世界拋棄了他,對著小護士又踢又踹,陳山潤隔著一道帘子,真想拿掛水杆一棍子把他們敲醒,讓他們看看圍在病床前急地團團轉的家人。
人越沒有什麼,越在意什麼,陳山潤剛住院那會顧雨崇還在上學,高三挺忙的,能見到他的機會只有周日下午那兩個小時,他常常窩在被子裡,盯著窗外的梧桐樹,葉子逐漸掉光,就跟他的頭髮一樣,慢慢變得稀疏,最後掉光。
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陳山潤不敢照鏡子,鏡子裡的他像個鬼,可幾個月前他長腿一跨,騎上單車,從校門口到老街弄堂,髮絲輕揚,眼睛明亮,校服拉鏈敞開著,遠看就要飛起來。
如今病房除了年邁的老人就是中年的瘋子,只有他一個人,十八歲,孤單地躺在床上,等著死神降臨。
陳山潤那會唯一期待的就是顧雨崇出現在病房門口,時過境遷,他又一次在窗邊等人,帶著過去的記憶,承受兩倍的痛。
陳山潤抿了下唇,眼睛發酸,不想再這樣等一個人,但不等顧雨崇回家,他還能幹嘛呢?陳山潤收回視線,走到門前,按動門把手,無奈笑了,算了,就算將這道門打開也出不了酒店,保鏢像個木頭樁子似的站在外面,問什麼也不答。
壁爐上方,收音機的藍光閃爍一瞬,忽然息滅,吱吱呀呀的白噪音聽不見了,陳山潤繞著房間找了一圈,沒見著充電器,轉頭把收音機放回原處,蹲在壁爐邊,數著時間。
「咚咚」傳來兩聲敲門聲,他抬頭回頭,保鏢端著一份雞蛋燻肉薯餅套餐進屋。
「陳先生,該吃飯了。」
陳山潤起身走到他面前,「顧雨崇什麼時候回來?」
保鏢冷冰冰地答:「等二少忙完自然會回來。」
嘖,說了跟沒說差不多。陳山潤見保鏢把飯端到餐桌上,轉身離去,沒想著挽留,坐到椅子上,抓起餐刀,舉到面前,細細打量鋒利的鋸齒。
這刀長得可真像手術刀啊,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垂下眼眸,今天的白人飯和昨天的差不多,燻肉齁咸,配上乾巴巴的吐司,毫無食慾,要不是頭頂的燈太亮,還以為自己住在一九四二年的防空洞裡,吃著一百年不變的飯。
陳山潤撕著吐司片,機械般的咀嚼,半天咽不下去,低頭望了眼發黑的薯餅,有點反胃,把晚飯推到一邊,回到窗邊,靜靜地看廣場上的聖誕樹。
今晚聽到了不少情報,頭疼得厲害,想到陳老師當年在醫院說的秘密,陳山潤嘴角下撇,吞咽兩下,難言的痛苦堵在喉嚨口,他匆忙跑進浴室,趴在水池前拼命乾嘔。
半天什麼也沒吐出來,陳山潤打開水頭,洗了把臉,大腦暈乎乎的,緩了好久抬頭看鐘,凌晨三點,他跌跌撞撞走到壁爐前,「滴」的一聲,門開了。
空氣停滯了兩秒,陳山潤循聲望去,總算看見渾身濕透,眼眶通紅的顧雨崇站在門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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