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即將沉入地平線，沿途路燈次第亮起，照亮籠罩在暮色的草地，道路，噴泉，房屋，以及來迎接時隅的一行人。為首的白髮老人坐在輪椅上，由人推著，天色昏暗，看不見他的面容，唯獨融進紅霞里的白髮無比刺眼。

見面前，時隅思緒紛雜。血緣是種奇妙的東西，能讓人成為世界上最水火不容的仇人，也能讓久不見面的人，一見面就自然而然心生親切。

時隅跟舅舅一家打過招呼，在記憶里威嚴高大的老人面前蹲下，捏住他枯瘦微涼的手，認真地喊他「外公」。

洛崇洲大病初癒，這一場來勢洶洶的肺炎，奪走了他大部分精氣神。聽說時隅來了，他強撐著到外面迎接許久未見的外孫。

夜風漸涼，寒暄了兩句，許是情緒高漲，老人鬆開他的手，馬上咳得快喘不上氣。

他隨咳嗽的動作佝僂起來的身體愈發乾癟，胸腔猶如破舊風箱，讓看不見的大手無情地拉動著，發出一連串劇烈的噪音。每咳一下，生命力都如同水蒸發一樣，無聲無息地從他身體裡逃逸。

作為旁觀者，他們沒有任何辦法阻止。生老病死，是所有人必經之路。

時隅心頭泛酸，嗓子眼也被堵住了一般。直到親眼見到外公，他才明白為何表哥會讓他來看看老人家。

舅舅以及陪護的家庭醫生等人，連忙七手八腳替洛崇洲順氣，示意老人家先回屋裡再說。

外公還朝他的方向伸著手，時隅重新握住他的手掌，安撫道：「外公，我在的。外面風大，我們先去。」

第49章 你準備睡了嗎？

家庭醫生給沈老爺子做了霧化治療，過了好一陣子，沈老爺子的情況才穩定下來。

中途，陸常照打來視頻通話。時隅不得不掛斷，下一刻，陸常照又打了過來。

時隅在內心道了歉，再次劃了掛斷，同時打開對話框打字回他：在外公家，晚點回你。

這回，陸常照終於沒有再打過來。

這個點才是大部分人的用餐時間。外公平復下來，怕他餓著，讓傭人馬上準備晚宴。由於時間倉促，部分菜餚製作時間長，大部分都是讓沈家名下的酒店就近送過來的。

這是外公跟舅舅特意替他安排的晚宴，時隅雖然吃過了，其他人為了等他，卻還沒用膳。他沒提自己吃過晚飯的事情，陪外公去餐廳。

聽時隅說他住在附近的酒店，外公怒道：「東東那臭小子，家裡大把空房間，居然讓你去住酒店。這麼大個人，辦事沒點穩妥。」

時隅連忙替表哥開脫：「不怪他。是我說想給您一個出院驚喜。」

他這麼說，洛崇洲臉色才緩和了些，但還是一語道破：「小隅，不用替你表哥背鍋。我從小看著他長大，哪會不知道他餿點子多。」

時隅在內心默念：……表哥，對不起，幫不了你了。

外公家餐廳寬闊，長桌很大，採取分餐制。時隅的座位，被安排在外公旁邊。

怕他餓著，老人家不停讓傭人給他布菜。時隅原本在酒店吃了七八分飽，不想讓老人家不高興，硬著頭皮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