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我們很返璞地留宿當地牧民的蒙古包,米白色帳篷,外圍接起木枝條柵欄,有隻眼神明亮的小黑狗一直繞著我們討食。
高歌拋了只羊大骨給它,它立刻跳起來嫻熟地銜住。尤暢夸:「Nice catch。」
齊女士笑問:「你這外國話,新疆狗聽得懂嗎?」
高歌說:「聽不懂沒關係,知道在誇他就行,情緒價值到位。」
因為她發音標緻,我好奇問:「你留過學嗎?」
高歌看我:「是啊,我在紐大念的本科。」
我說:「難怪。」
高歌問:「你呢,你大學在哪讀的。」
我說:「就在上海。」
她笑了笑,用紙巾擦去指尖的油漬:「我姐托我多關照你。」
「我?」我指一指自己,失笑:「我25了,又不是15,不用特意照顧。」我瞥了瞥一旁打手遊在峽谷酣戰的林毓之:「照顧小毓還差不多。」
高歌跟著瞧一眼:「小毓有媽媽照顧。我姐說你在公司就挺內向,這段時間好像心情也不太好,她叫我好好帶你玩,玩盡興。」
我怔住:「Xena姐?她怎麼知道我心情不好?」
高歌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回頭我問問她。」
尤暢也湊過來:「聊什麼呢。」
我說:「沒聊什麼。」
尤暢攬住我肩膀:「還在為失戀神傷呢?」
我否認:「哪有。」——實話實說,一整天被豐饒的平野森林雪山湖泊環繞,我幾乎沒怎麼想起許樹洲,哪怕新疆曾是我們的嚮往地之一,「我的注意力全在賽里木湖上面,尤其是湖邊的風。」
尤暢笑得咯咯的:「湖邊風是很大,吹得腦殼疼。」
我說:「也多虧風,湖才會活著。」
「哇,敏一,你像個詩人,」尤暢瞪圓雙眼看我,又抱住雙腿,將下巴枕在膝上:「不瞞你說,我也是因為失戀才來當領隊的噢……」
我詫異。
尤暢掀起眼皮,篤定地說:「我以為自己不會好,要在回憶里內耗一輩子,但事實上,時間和草原上的風能吹散一切。」
「戀愛不算什麼的,」尤暢豎起腦袋:「我知道這種話現在聽起來很假大空,毫無意義,但戀愛真的不算什麼。」
高歌若有所思地頷首:「嗯……有時候覺得戀愛,挺反人類的。」
尤暢說:「不是婚姻反人類嗎?」
高歌拽拽尤暢上臂袖子:「戀愛也反啊——就說我和暢子吧,我倆是好朋友。某天我心情不好,被暢子發現了,暢子來關心我,我能坦率地告訴暢子,嗯,是咯,我心情不好。但奇怪的是,如果是我男友問我,有時就想要他『猜』,甚至還會為此講反話,沒有啊,我沒有心情不好。如果他沒有追問,沒有關心,我可就要生氣了。人在戀愛關係里會莫名其妙的擰巴,友誼反而大方直接很多。」
「是誒……」我深以為然。
「男人的洞察力本身就沒那麼強吧,反正肯定不比我們,」尤暢搭腮:「感覺是對一個理解能力本就跟自己有偏差的人,提出了更高要求。」
高歌說:「不是都說親密關係都是原生家庭的鏡子嗎,我還是傾向於童年時代沒有或很少被照顧到情緒,壓抑訴求,才會變成這副樣子,變得習慣隱藏,變得想被看見。」
尤暢拍拍我背:「其實是可以嘗試的。」
我偏眼看她:「嘗試什麼?」
尤暢說:「明確地表示需求,有話直說。總靠別人的眼睛才能發現自己的話,那這個自己會很累吧,因為大家都只想要好評,最後就會為了更多好評偏離真實的自己。」
高歌忽然以手劈空氣,沒頭沒尾道:「該死的東亞環境。」
我們都默契通曉,這個總結的含金量。我提出疑問:「看你們戀愛好像也談得磕磕絆絆的,我有些奇怪,世界上真的存在滋養的戀愛嗎?」
尤暢呵嘆:「不知道,我就覺得……人類有點太抬舉戀愛這個詞了。」
高歌抱頭:「啊——底是誰發明了戀愛?!」
尤暢接話:「是哦,世界上第一對戀人是誰,他們下場怎麼樣?」
我冥思片刻:「可能是亞當夏娃。」
「後來呢。」
「被上帝趕出伊甸園,終身勞動。」
「草,」尤暢爆粗:「難怪我們人類這麼辛苦,當牛又做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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