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看就是個走街串巷的潑辣娘子,那一雙手甚至比他個從過軍的還糙些,搞不好孩子都有一串了。
他本不往這處想,卻又想起上回老李說,偏就有人愛那半老徐娘。
方才還巧舌如簧的悍婦忽地就靜了下來,也不搭理他,只雙手環抱胸前,斜睨著裴晏。
殘陽剩了最後一絲金光落在三人中間,默了一會兒,便消失不見。
裴晏有些無奈:「這下娘子該消氣了?」
「你怎麼知道是我?」
雲英頗是不服,她變聲的本事不如宋九,學不來男聲,所以這次特意扮了女人,可還是被認出來了。
不僅認出來了,裴晏還很肯定,要不,也不會當街便要動手卸她臉上的面膏。
這下盧湛也聽明白了,瞠目結舌:「你怎麼連聲音都會變的?」
裴晏也有些好奇,跟著問道:「是啊,你這聲音又是如何變的?」
「你先回答我。」
裴晏抿唇笑著,「我自有我的法子。」
雲英見不得別人拿喬,冷哼一聲:「不說算了。」
裴晏也不糾纏,「顧珩找著了?」
「還在家裡關著呢。」
「關著?」
雲英收拾完她這一車被摔了兩次的豆腐,才將打聽到的情況如數道來。
顧珩上個月在江州城行散鬧事,傷了人,被李規關了兩天,顧淵也被李規叫去罵了一頓。
李規雖是上官,但按族裡的輩分,他是顧淵的堂妹夫,所以平日對顧淵本是客氣的。可就為了顧珩乾的那些混帳事,李規沒少訓斥顧淵。
前些天,顧淵去了趟州府回來,便把顧珩禁足在家中,陪老太君吃齋念佛。
裴晏蹙眉思忖:「前些天……」
雲英笑睨他:「大人忘了自己掘墳開棺,把顧縣令嚇得臉都青了?」
她這麼一說,裴晏倒也想起來了。顧淵大抵是怕顧珩在他查案的當口犯事,拔出蘿蔔帶出泥地搭進去。
看來想不動聲色地抓著人是有些難了,他瞥了眼盧湛,思量著若趁夜翻牆綁人,能勻出多少時間來審問。
雲英似是鑽進他心裡偷聽,快他一步說道:「那顧老太君身子不好,吃齋念佛尋仙問道一個不落,每逢初一便要去城外鳳棲寺小住幾日。你猜,那顧珩憋了小半個月,會不會趁機溜出來瀉瀉火呢?」
「初一……那還有兩三日呢。」裴晏有些猶豫。
「所以大人還是找間客棧,挑個由頭,讓沈縣丞帶著多逛幾天吧。」
裴晏見她抬起豆腐車要走,又叫住:「你不和我們同住?」
雲英頭也不回地推著她那豆腐車:「回頭顧珩在我手上丟完半條命,大人沒準還得去人家那演一出賊喊捉賊呢。大人府上連個燒水丫頭都沒有,突然帶著個娘子住店,顧縣令是韜光養晦,又不是傻。」
「有消息我會找你的。」
人影沒入巷內,裴晏沉聲朝盧湛使了個眼色:「你跟上她,看她去見了誰,宿在哪兒。」
回客棧吃了些東西,裴晏倚在塌上仔細翻看沈承給的戶籍冊。
確如他所說,買籍之人的來頭去處,收取銀錢的進項支取,都一一記著。
細緻入微,倒像是給他自己備好的認罪書。
另外幾冊,則是一些莫名失蹤,全家都銷聲匿跡的,每一戶後面都跟著幾頁沈承走訪鄰里問詢的記錄,有好幾十戶名字後面都用硃筆批著「存疑」。
前幾日裴晏找崔潛問脫籍一事時,順帶也打聽過沈承其人。
他年歲與裴晏相仿,世居沌陽,祖上曾是郢州守將,郢州城破時慷慨赴死。按其出身,年紀輕輕本不應坐這位子,但李規勤修政務,哪怕顧淵是他夫人的堂兄,也毫不客氣。
顧淵心不在此,年過半百隻想當個甩手掌柜,這才提攜了沈承,領一份俸,干兩份活。前些年甚至還想許個庶出的小女兒給他,礙於沈承不願休妻入贅才作罷。
「倒是個良臣。」
裴晏輕嘆著,朝中亦不乏這般仍有熱血之士。只可惜,即便元琅有心提攜,朝中,軍中,山門林立,門戶之見依舊難以撼動。
先帝與天子雖都曾開科取士,然種種原因,時斷時續。
元琅曾允諾他,若能再進一步,這些沉疴,早晚都會一一剜乾淨。
但眼下,天子病情反覆,他得儘快替元琅拿下江州。
又等了會兒,盧湛才滿頭大汗地回來,說雲英在街角扔了車,進了間藥鋪,半盞茶的功夫,卸完面膏換了身衣裳,又去南紀門邊上一酒坊拎了兩壺酒,拐進賭坊里待了一會兒,領著兩個賊眉鼠眼的男人出來在門口說了幾句話,最後進了鼓樓旁的一戶民宅。
「我進去探了探,應該是個閒置的院子,只有她一人。」
盧湛喝了一大碗水,又問道:「大人是懷疑她要暗中使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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