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看了。」雲英想了想,從懷裡掏出個錦袋,攤手倒出一塊餳糖,掰開兩半,一塊含在嘴裡,另一塊遞給他。
小乞兒抿了兩口,嘴裡有了甜味,肚子便更餓得慌了。
「你真給我買吃的?」
雲英點點頭,小乞兒一咬牙:「你先買來。」
程七在那朱公子的侍從面前露過臉,陸三又被嗞了尿,一身騷臭,宋平便在河邊洗了個臉,退到正街找地方買吃的。
三人待在原地等著,陸三朝雲英攤開手:「我嘴裡一股騷味,你那餳糖給我塊。」
「沒了。」
陸三一怔,伸手就要往她懷裡掏:「你放屁,我看著還有的。」
「沒有就是沒有!」
雲英側身一閃,將小乞兒抱在胸前擋住,小鬼非常配合地張嘴狠咬了口陸三伸過來的手指頭。
「一塊糖你寶貝什麼?」
「要你管。」
不多時,宋平拿著幾個髓餅回來,小乞兒抓起一個狼吞虎咽地吃下,差點給噎著。
「不用急,都是你的。」雲英給他拍了拍背,卻見他將另外幾個餅揣到懷裡,「怎麼不吃了?」
小乞兒抹了抹嘴,頓然道:「跟我來吧。」
雲英也沒多想,但很快她便知道為什麼了。
四個人跟在小鬼後面穿過大半個城,進了一間廢棄的庵堂。門一開,小乞兒吹了個口哨,陸三和宋平對視一眼,手壓在腰間,攥緊了暗器。
屋子裡一陣窸窣,竄出來兩個更小的孩子,圍在那小鬼周圍,怯生生地盯著他們。
小乞兒從懷裡把另外幾個餅拿出來分給兩人,儼然一副兄長模樣:「快吃,別噎著了。」
兩個都是女孩。
小乞兒守著妹妹們吃完,這回身看著雲英,指了指裡頭:「你跟她們睡裡頭,這幾個男的不能進去。」
他說著,不忘惡狠狠地瞪著陸三。
這兩個丫頭一出來,陸三方才那一肚子的火也就啞乾淨了,雲英一直沒作聲,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他也想起了從前。
氣氛一時凝重,唯有程七不明所以,但他不傻,拾趣地接話:「我們仨輪流守夜,娘子你快去歇著,明天一早咱們就出城。」
雲英低眉點點頭,牽著兩個丫頭進了房。
進了屋,雲英把餳糖拿出來,一人掰了一小塊,看著她們含進嘴裡,漆黑的眸子都亮閃閃的。
她想了想,把錦袋塞到大點兒的那個丫頭手裡:「實在沒東西吃的時候再抿一點兒,知道嗎?」
「嗯,謝謝娘子。」
這裡頭說是屋子,實則也只有靠著牆邊的屋頂有瓦遮著。
雲英靠牆坐著,腿伸直,月色便落在她腳踝上。一左一右兩個孩子倚著她,三副冰涼的身子漸漸溫熱起來。
外頭傳來纏鬥聲響,伴著些笑聲,一聽便是陸三又逗起了那小鬼。
她望著那晾在天光中早已掉漆破損的觀音像。
吃得飽,穿得暖,親人在側,不用再冒險去偷蒙拐騙,貧窮自在,是她像她們這般大時,不敢奢想的未來。
這樣的日子,她還有什麼不知足呢?
月出雲間,秦攸躬身向裴晏稟報近來京中的情形,好幾次被裴晏打斷,讓他說慢些。
秦攸看裴晏神色恍然,忍不住關切道:「裴少卿若是不適,屬下明日再來。」
裴晏撐著頭,擺手道:「無妨,你繼續。」
他渾身發熱,頭也暈得很,像泡在酒罈里,做什麼都慢半拍,想什麼都凝不住神。
秦攸只得繼續。
「少卿剛到南陵,吳王便已上書,道是江州水患,今年缺糧也情有可原,揚州與江州一衣帶水,他願意想法子請吳郡士族群策群力,補上江州的缺。」
裴晏冷笑:「天底下哪有平白無故不用付錢的糧。」
秦攸訕訕笑道,接著又道武王舊案重提,說前些年朝廷派人去揚州差鹽帳,浩浩蕩蕩去,最後只辦了個縣令,人斬了,可私鹽依舊猖獗。揚州剿匪剿不乾淨,鹽帳查不清楚,倒是有功夫管別人的閒事,也不知打的什麼算盤。
梁王兩頭不站,左一句江夏軍鎮既名存實亡,便不能再由南朝人做了江州的主,右一句短短一個月,吐谷渾占了三座城,涼州自己的屁股都沒擦乾淨,好意思揭人家的短。
話鋒一轉,又說眼下三面交戰,形勢所迫,反倒是京城一片太平,太子手中的羽林軍蹲在這兒也是浪費,不如去增援涼州戰事。
一直吵到十日前,秦攸從京城啟程時,還沒個結果。
「但殿下讓裴少卿放心,此事他自會處理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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