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著是去砍樹劈柴,沒穿平日那些絲緞錦綢也沒帶刀。過去裴晏說得好,人靠衣裝,他這五大三粗的,一脫下那身衣服,農戶們便當他也是山野村夫,圍上來就要打,拉拉扯扯地要將他和桃兒扭送見官。
「最後桃兒給了錢,這才作罷。」盧湛說來便是氣,那價錢比桃兒找那趙麻子買還貴,想來改日得去還她。
「給什麼錢,你就跟他們去唄,鄉下人不識你這塊金玉,平陰縣衙那幾個老狐狸總不會看走眼。」
盧湛嘴角一扯,嘟囔著說桃兒一聽見官就急得哭,而且那群刁民見他們是孤男寡女,嘴上不乾不淨,他也怕鬧去了縣衙桃兒難堪,便才同意花錢消災。
秦攸笑道:「你總算是聰明了。」
盧湛沒精神拌嘴,又說桃兒一哭就止不住,他也氣不過,就挨邊把那一圈都給砍禿了,必得煞得那狗屁祖墳寸草不生。鋸完運回去又劈好,累得半死,手到現在都還有些抖。
秦攸也有些意外,他雖也聽說裴晏與裴氏族親甚少往來,沒想到是斷得如此乾淨,名下竟無任何田產只吃俸祿。
這哪兒夠啊。
他想了想,便教盧湛改日散值後去那些士族名下的私田轉悠兩圈,自然會有管事的來應承他,屆時再給幾吊錢私下問他們收地里那些曬乾的麥秸。這時節,量大管飽,還不用自個兒裝運,讓他們送到指定地方便是。
「大戶人家用不上這個,但主家地里掉顆果子那也是主人家的,佃戶若想拿回去燒,還得管這些傢伙送銀錢。」
盧湛恍然:「這我知道,叔父家那徐伯就會收這種錢,我見過幾回,還會甩臉色拿喬呢。」
他想了想,又道:「幾吊錢……不夠吧?」
「所以讓你散值了去呢。」秦攸笑著敲了敲他身上的甲冑,「明白了?」
盧湛茅塞頓開,咧嘴笑道:「明白了。」
兩人稍坐片刻,剛一起身便遇上穆弘和王驤。
益州戰事吃緊,元琅有意想從穆太尉手中的虎賁軍里選調一支精兵馳援,近來對其侄穆弘頗為熱忱,王驤素來見風使舵,東宮裡遇上,沒少奉承。
穆弘看不上秦攸的出身,走到跟前也沒把他放在眼裡,只朝盧湛打招呼。秦攸習以為常不作計較,照常與二人拜禮,盧湛平日還有耐性做做樣子,今天實在累得慌,一口氣沒咽下,翻了個白眼就拉著秦攸走了。
穆弘吃了癟,臉色漲得難看,王驤安慰道:「盧湛年紀小,性情率直,殿下就是喜歡他這點,穆右率莫與他計較。」
「殿下喜歡的是范陽盧氏。」穆弘並不領情,他早就不服元琅喜歡用那些寒門,尤其是秦攸,算個什麼東西,竟壓他半個頭。
「不過就是降得早一些的南蠻子,先帝讓他們入朝為官,已是客氣了,真當自己是個什麼矜貴玩意了。」
穆弘一時上了頭,忘記眼前這位王丞相的族親也算是他口中的南蠻子之一。
王驤面不改色,只語調微揚:「穆右率,妄聽則惑,妄言則亂啊。」
穆弘轉頭蔑掃他幾眼,嗤笑一聲拂袖而去。
人影在迴廊盡頭消失,王驤嘴角微微一抽,眸色陰沉,一改往日的彌勒相,翻臉變似夜叉鬼。
「不識好歹。」
裴晏早上空手進城,黃昏歸來時細雨如毛,衣袖上沾滿了白珠。
一進門剛拍了兩下,照顧李嬤嬤的侍女便迎上來說想請他過去一趟。
裴晏見她分明早就候在門口等他,心想是上回教桃兒如何拿喬的事有了後文,雖寬慰那笨腦子總算教會了,但又頭疼自己搬的石頭終究要砸自己腳上。
誰知進房一坐下,李嬤嬤便讓那兩個侍女退了出去,從他幼時在河東老宅的舊事講起,說到剜心處不免長吁短嘆,老淚縱橫。
往昔種種,他每每想起也心亂難眠,總少不得徹夜抄經。
裴晏耐著性子聽了大半個時辰,實在忍不住打斷道:「嬤嬤從小照顧我,早已是我至親家人,若有什麼事,可但說無妨,我來想辦法。」
李嬤嬤哽了哽,抹著眼淚欲言又止:「公子聽了可莫要衝動,都是那女郎自甘下賤,與公子無關。」
裴晏眉間一緊:「嬤嬤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嬤嬤遲疑難定,又磨了會兒才吞吞吐吐地說他不在家的時候,桃兒似乎仗著那半邊院子沒旁人,與不知哪兒來的野男人幽會。
「十幾天前那姦夫送她回來,光天化日的,在門口就摸上臉了,假惺惺地運了幾大車柴火進了後院一個多時辰才走。最近又來了幾回,一來便把人叫出去了。這要是在外頭給人看見了,公子的臉要往哪兒擱?」
裴晏二十有六,既不娶妻也不納妾,身邊一直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李嬤嬤也替故主心急,初一十五祭拜時沒少念叨。難得裴晏帶回來個丫頭還讓管家,她雖覺得粗鄙不上檯面,但若能生個一兒半女,比沒有強,她再過些年也能安心入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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