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潭苦笑,「你是不是存心的,明知我犯了個小錯,被司正放了大假,正在通海寺老師那躲我老爹,哪有功夫陪你在這醉酒笙歌,人生幾何?」
韓耕耘輕揉著額,「打傷潘駙馬可算不得小錯。」
「我那只是失手。若非潘駙馬辦什麼賞珠宴,也不會被珠寶大盜盯上,不被盜匪盯上,我也不會被裴司正派去守什麼夜明珠,不去守珠,就不會和盜匪打起來,不打起來,就不會誤傷了潘駙馬,一言蔽之,」劉潭從塌上爬起來,東倒西歪走來,手肘一把勾住韓耕耘,倚著他軟下身子,兩人同席而坐,酒氣瞬時噴上韓耕耘的臉頰,使得韓耕耘嫌棄地直僵著脖子,劉潭使勁捏他的臉,「伯牛,這事我辦得漂亮!潘駙馬純屬活該啊!」
韓耕耘看了一眼地上的酒罈,他藏了半年的佳釀被劉潭一掃而光,想著自己乾癟的錢袋,餘下的日子怕是頗為艱難,無奈地搖搖頭。他扶正劉潭的身子,正言道:「桃深,不要頑笑,我有件事托你。」
「哦?你說,」劉潭身子向後揚去,雙手撐地,舒展肩頸,「我在聽。」
「三清觀的案子你可知道?」
「嗯,死了個女人,被藏在泥塑像中十三年,這案子不是你們京兆府辦著嗎?」
看起來劉潭這陣子躲在通海寺並不知三清觀女屍案移交給了大理寺。「此案已移給你們大理寺辦理。」
「哦?這案子有什麼特別嗎?」
「好奇罷了,我想去三清觀走一趟,看看主殿的三清像,如果可以也想拜訪一下觀主玉衡道人。」
劉潭目中精光一現,「我記得驚天元年,你還同你爹娘在京城生活吧?」韓耕耘芒刺在背,劉潭見狀鬆快了一下手臂,轉而嬉笑道,「伯牛有求,我自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多謝。」
劉潭聞言搖頭,「光嘴上謝我可不成,下次邀你赴宴可不許再推脫,再者八月初七老師壽誕,你同我一起去給老師賀壽,如何?」
韓耕耘被觸心事,低頭不言。
劉潭又道:「你看看,嘴上雖說謝我,卻連這等小事都不肯答應,你讓我怎麼幫你!」
良久,韓耕耘說:「老師怕是不願見我。」
韓耕耘與劉潭皆是當代大儒沈蘭珏的門生。韓耕耘幼時家貧,父親是木匠,母親是教習先生的女兒,他是家中長子,六歲開蒙,九歲依託在昌平縣衙當主簿的舅舅的關係,做了昌平縣縣令公子劉潭的伴讀,後一同拜在沈蘭珏門下。
「今日侍童給我送帖,恰巧被老師瞧見。老師板著臉,在屋裡踱來踱去,憋著不說話,直到我要走,才急著擠出一句叮嚀來,老師說『你讓這個孽徒別來,否則定好好教訓一頓』,你瞧,你再不去,老師這禪全都白修了,何時才能做到菩提本心,超然世外啊。」
「我同你說正經的,你卻拿老師來打趣!」
「我何時說的不是正經?你這成日裡的自責,倒是把恩師之情拋諸腦後。你十七歲就中了狀元,本是給師門長臉的事,偏碰上如此大的舞弊案,一下子牽連進這麼些人,聖人盛怒之下,免了所有人的名次,你白當一回狀元,還在獄裡苦了小半月。老師知你是清白無辜,你卻偏偏糾結於此,說敗壞了師門名聲。要我說,你只有一錯,就是太聰明,你看那一科我沒考上,什麼事都沒有,倒乾淨。」
「諸生不下獄......梵蓮受我累......」
「糟糠不下堂,伯牛你個大崩瓜。」劉潭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衫上的塵,「好了,不談這個,你求我辦事,我答應了,擇日不如撞日,咱們今日就一探三清觀。」
韓耕耘看了眼窗外,夕陽西沉,天空被染成了赤金色,像極了鍋里被戳破的蛋黃。「這個時辰坊門就要關了。」
劉潭撥了下腰間的大理寺腰牌,「有我在,別說巡夜的斥候,牛鬼蛇神都擋不了我們的路。」
韓耕耘摸著乾癟的肚子,「那好吧,我們走吧。」
韓耕耘與劉潭來到三清觀前,觀前一個小道士正在掛燈籠,守在觀前的兩位官差對劉司直趁夜探訪三清觀頗為不解,不過他們沒敢多言語,默默給韓耕耘他們開了觀門。
夜已漸沉,小道士挑著一盞羊角燈給韓耕耘和劉潭引路。殿室巍峨,燈晃影動,遠遠看去,三清觀主殿如同一盞被點燃的大鰲山燈,無數燭光在其中跳躍。
三條細長的人影走上寬闊的台階,籠火在他們身後留下長長的影子,香火舔染衣衫,熏迷了雙眼,四周空寂昏暗,幽深恐怖,仿佛不是人走入觀中,而是偌大的三清觀將人一寸寸吞沒。
劉潭說道:「好濃烈的香火味。」
韓耕耘用鼻子細嗅,輕聲道:「似混著火油的味道。」
二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劉潭低聲道:「伯牛,此行小心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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