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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遲,明府外面已無其它馬車,人早走得差不多。
江執厭惡地扯了扯衣領,他不算喜歡飲酒,但今日為了做戲全面,特意飲了不少,只覺周遭空氣都是黏膩的味道。
蹙眉欲朝唯一的那輛馬車走,背對月光的暗影處,只一方大致的黑色輪廓停駐,但在他邁出步伐的那一刻,馬車的輪廓多了抹靈動的身影,驀地破開黑暗,淋著月光幾步跑向他。
薛適的眉眼在他眼前一點一點清晰,江執愣了下:「你今日也來了?」
「嗯,明夫人是盈袖的舅母,我陪她過來的。」
今日和江執一起過來的是臨辭,薛適提前從臨辭手裡取過江執的斗篷主動給他披好,此刻斗篷冰涼的面料因沾了許久她身上的體溫,已暖了許多,江執指尖觸了觸垂曳的斗篷,彎了彎唇,抬眸看向薛適,她的聲音關切溫和,亦如斗篷上的溫度。
「王爺今日飲了很多酒,我離席早,去附近的茶樓要了些曬乾的橘子皮和鹽,剛好馬車上臨辭備了壺熱水,煮開喝連帶橘子皮一同吃下醒酒效果極佳,王爺試試。」
說話間,兩人已登上馬車,江執將盛著橘皮茶的玉蘭杯送入唇邊,瓷白之下笑意更加明顯:「你怎麼知道我喝了不少酒?」
「我看見來著。」
「那,沒聽見什麼嗎。」
薛適扯唇笑了笑,些許無奈的意味:「聽到王爺拿遲何做擋箭牌,將那些意欲結親的朝臣們噎住了。」
「不是擋箭牌。」江執放下茶杯,慵懶靠在窗邊,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我確實,挺喜歡那樣的。」
那樣的……
薛適回憶了下,屬木命、膽子大不怕死、脾氣好……
就見眼前的人蹙眉思索了會,忽地眉目一揚,仰起臉問他:「王爺是喜歡像花神女夷一樣的女子?」
「……?」
江執抿了抿唇,半晌才落下個幾乎氣聲的「嗯」,壓得極低,音調也沉,聽起來像是無可奈何卻又忍俊不禁。
他未再繼續說下去,生怕某個人越想越偏,也怕自己沒有掌握好分寸,不可抑制地說出什麼會把她嚇到,只好不動聲色地換了個話題:「你特意等我出來,就是為了給我送醒酒茶?」
江執沒想到,他只是為了多聽一聽她的聲音才隨口提起的問題,卻會讓薛適眸光一黯。
她低垂著頭,聲音也有些輕:「王爺是不是……有明大人殺害二皇子的線索了?」
薛適知道,他做事一向思慮深遠,如此明目張胆地演這齣歌舞戲,不會只是為了製造混亂,為曾經蒙受冤屈的自己出氣。
「是。」江執也不覺意外,薛適本就聰明,又對他了解頗深,說道,「我這次去揚州就是為了搜集曾經沒來得及調查的線索,官府的卷宗、見南山掌柜等人的證詞、過所文書,皆已發現端倪,足夠證明殺害二哥的人就是明修。
皇上的性子你也知道,純善赤誠、重情重義,即便明文昌再架空他的權力、再想為此事遮掩,但對於二哥的死,皇上定會徹查到底。
明修無論如何也逃不掉,而我就是要他在看了這齣戲後,像是見不得光的老鼠,心驚膽戰、疑神疑鬼,不斷回想自己動手時有無遺漏的細節,再與明文昌一起到處找補隱瞞,最終費盡心機依舊只有一場空,難逃一死。」
似乎很久沒有看到這般張揚的他了。
常說著不好聽卻很正確的話,稜角銳利、笑容譏誚,好似不是別人不喜歡他,而是他看不上任何人,囂張肆意、毫不懼怕。
薛適淺淺翹起唇角,心中更加安定,她將一直貼身攜帶的瑟瑟和今日從青年那買到的畫一同遞給江執,將前因後果說了通。
「我總是在想,若二皇子還活著,會是什麼樣?
他應該很驚訝王爺的身份,也會很開心王爺能做回自己,還會跟盈袖和徐兄一樣常來攤前。
在沒有為他找到兇手的每一天,好像只要感受到幸福,我都會不自覺地想起,他在我面前閉上眼,訣別的畫面。」
薛適唇瓣微顫,刻意偽裝出自己沒事的笑容,破碎又縹緲。
江執聽見她說:「王爺,我很想二皇子。」
心倏然墜入冰底,所有複雜的情緒也被冰封凍結。
他一直都知曉,江措生前對薛適的心意,甚至比江措本人察覺得都要早。
那……她呢。
唇舌間縈繞的橘子味道因停留太久,漸漸發苦發澀。
所以,她特意等他,其實是為了告訴他這些證據,醒酒茶也只是因她向來溫和親切,做出的禮貌之舉。
他欣喜於她願意把內心脆弱的情緒同他說出,但又卑劣地只想獨占她所有的喜怒哀樂。
馬車已駛到薛適家門前,江執扶她下車時,能清楚感受到她微涼手指間輕輕的顫抖,因為他的觸碰。
但令他放心的是,經過這段時間的施針,她受過拶刑的手基本已無大礙,靈動敏覺,亦如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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