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執一愣,但他知曉江抒的性情,哪怕現在做了皇帝、他們三年未見,江抒骨子裡依舊是從前的模樣,未被權力浸淫。
因而此刻江抒說起這些,他辨得清楚,並不是懷疑或質問,只是單純地想要告訴自己他心中的想法。
江抒眸光閃了閃,此刻偌大恢弘的紫宸殿上,只有江執與他。
許是因見到江執就產生的勝似血緣親情的感受,又或者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讓江抒確定下來平襄王值得信任,所以在殺害江措的兇手終於明晰後,他第一次將藏了三年的話說出口,這是連母后都不曾知曉的。
「三年前,父皇病逝,關塞虎視眈眈,我本想找外祖商談之後的事,卻無意聽到他和大哥的談話,原來父皇為防變故,早就留下了傳位遺詔,父皇將皇位傳給了小五,而那封遺詔,被大哥一怒之下毀了。
後來的事,大哥謀反,關塞揮兵,二哥被害,小五和親……一樁樁一件件來得突然,我想不明白,為什麼好好的大益,突然變得動亂不安;曾經一起吵吵鬧鬧的兄妹,為何接連離去。現在,知道殺害二哥的人是明修後,我好像明白了……外祖是為了,讓我成為唯一的皇位繼承人。」
江抒雖不喜朝堂爭鬥,但並不笨。他知道外祖向來野心勃勃、擁護者眾多。即便沒有蕭乘風搜集的關於江接的證據,外祖也會聯合朝臣扳倒大哥,只是會稍遲一些。而小五繼承皇位的事,大哥和外祖都知曉,定會將她除之而後快。
現在想來,若不是薛適那封恰到好處的和親遺詔,小五恐怕死得更早。而二哥……明明被外祖叫明修殺害,卻嫁禍給了小五。
只有他,只有他……他一個人,安然無恙,什麼都波及不到他,他什麼也無需做,就可以登上皇位。
殿內安靜無聲,落針可聞,直到身旁的江執開口:「這些不是皇上的錯。那些自以為是的蠢人將設定好的路強行鋪在你腳下,讓你不得不走。外人只見這條路鮮花滿道,世間獨有,你頭戴花環,一路通途,但這些都不是皇上喜歡的,你也是受害者。」
江執離開的時候,江抒看著他遠去的背影,默默出神了很久。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比起像小五,平襄王似乎更像已經離世多年的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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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執從紫宸殿出來時,腳步只覺重千鈞,腦中不斷迴旋著江抒的話——
「父皇為防變故,早就留下了傳位遺詔,父皇將皇位傳給了小五」。
他走出幾步後,又回頭看了眼紫宸殿。這一眼,他好像回到了兒時。
他常常跑來紫宸殿外等父皇下朝,有時是迫不及待地向父皇請教問題,他覺得太傅說得不對,想聽聽父皇的答案;有時是因為他學了新的招式,比如男子不常用的銀針、軟劍,急於向父皇展示它們的威力。
父皇總是樂呵呵地抱起他,笑說:「你小子真是勤勉,半刻也閒不住,為父都要自愧不如了。」
「這一次不是。」小江執挑挑眉,神秘地從懷裡掏出由他親手做了好幾天的核桃佛串,抑制地勾了勾唇,「父皇,生辰快樂。」
……
那日,江執在京中各坊走了很久。他看見薦福寺香火綿延,西市珍寶琳琅,長安城熱鬧依舊。
他沒能如父皇所期,成為大益的皇帝,但他不曾忘記竭盡全力守護這片山河,以平襄王的身份。
不知不覺,他來到了平康坊,街巷喧鬧更甚,耳邊的語笑歡聲似自成一個世界。
他下意識走向薛適曾擺攤的位置,入眼空蕩時才反應過來,薛適如今已經去通化坊擺攤了。
剛要轉身離開,他聽見附近的青樓外,幾個樓中女子趁著客人未至的間隙,靠在一起聊天。
「幾年前,咱們雲雀樓的生意可比現在還要好。」
「嗯?我覺得現在已經很紅火了,沒想到竟不若從前?」
「那時候,有個小姑娘在咱們附近擺攤,替人代筆書寫心意,我還找過她代寫香箋呢。那小姑娘一個人離家來長安,著男子裝扮,但笑盈盈的溫糯模樣,我一瞧便知是女子。不少客人進來前都要去她攤前代寫幾篇詩文,好哄樓里的姑娘們開心,將他們伺候得更舒服。」
「為何現在那姑娘不來咱們雲雀樓外擺攤了呢,她也能賺更多銀子。」
被問的女子笑了笑,她也曾問過同樣的問題,在三年前這樣的冬日——
那時候,小姑娘已沒有從前那般愛笑,但依舊不吝嗇露出笑容表達善意:「菱娘,我搬去通化坊啦,就在都亭驛對面擺攤。雖然不如在平康坊賺錢,但……我想等一個離京的人回來,在都亭驛對面,我可以第一時間知曉。我想彌補他,解除誤會,求得原諒。」
菱娘眼看著小姑娘的目光一點點淡下去,復又亮起,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看著她,「我走啦,你和樓里的姑娘們若是有需要,隨時可以去通化坊找我代筆,我定會少收你們銀子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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