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視一圈後,溫珣扯了扯嘴角,艱難地說道:「有勞諸位了……」
部曲大營和鐵騎營房稍稍有些實力的軍醫們都來了,不止如此,只怕幽州稍有名氣的大夫也都被請來了。這裡面有他熟悉的面孔,更多的他卻叫不上名字。
就算不看眾人的臉色,溫珣也知曉自己的身體情況應當是不大好。在薊縣門口被師伯攔下時,他還有力氣抬手去扯車簾,可現在他需要休息好一會兒才能艱難抬手。不僅如此,就連每一次呼吸,他都覺得胸口悶疼,更別提高聲說話了。
溫珣側頭看向站在床邊的醫者,輕聲問道:「我還能堅持多久?」
鬚髮皆白的老大夫頓時紅了眼,顫巍巍道:「王妃放寬心好好調養,定能……長命百歲。」
話音一落,在場不少醫者眼神不忍。哪有什麼長命百歲,元帝賜給范栗大儒的大還丹不知是失效了還是不對症,服用下去後並沒能改善王妃的中毒情況。再這麼惡化下去,王妃能撐過小年夜都是奇蹟了。
溫珣抿唇一笑,神情柔和道:「承您吉言。」頓了頓後,他開始趕客:「屋中有些憋悶,大家都回吧。你們還有病患需要救治,別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了。」
醫者們並沒有因為溫珣的話而散去,溫珣想了想後明白了:「我知曉了,不會讓大家白跑一趟。」說著,溫珣眯起眼語調輕快地調侃道:「我也算是疑難雜症患者,來都來了,大家都來摸摸脈,記下我的脈象和症狀,將來遇到同樣症狀的,萬一能幫上忙就再好不過了……」
部曲大營王爺和王妃住的小院中人頭攢動,醫者們有的在伏身寫脈案,有的在和同僚小聲討論藥房,更多的則在排隊,等著去摸一摸溫珣的脈象。
廊檐下背風向陽處放了一張躺椅,溫珣躺在鋪了狼皮的躺椅上,一邊小聲回應著醫者們的問話,一邊凝神看向院牆外。
今日天氣晴朗,金色的陽光暖暖的落在了院外的幾顆果樹上。部曲大營的果樹品種很多,到了這個時節,大多數的果子已經到了部曲們的肚子裡,只有枝頭高處還有特意留下餵鳥的果子。院牆外的的柿子樹上落了幾隻小麻雀,它們正在嘰嘰喳喳啄食著橙紅色的柿子。
看著鳥兒在枝頭跳躍,溫珣突然想起大營剛剛建成之時的一件小事。那時候他問長福,營房中種些什麼好,長福說,種果樹,種柿子和蘋果樹,到時候好事一籮筐平平又安安。
突然間,溫珣胸口像是被什麼給狠狠捏了一下,痛楚讓他皺起了眉頭。悶哼一聲後,他對一旁正在號脈滿臉忐忑的醫者笑了笑:「不礙事。」
看了看院中的醫者後,溫珣覺得自己今日還有時間去做點事。他側頭對躺椅邊候著的韓恬說道:「去幫我買些香燭紙錢,再去小福氣飯館裡買幾隻肥肥的烤鴨,記住啊,要肥肥的。」
阿兄最喜歡肥嫩嫩的烤鴨。
回來之後還沒找到時間去看阿兄和蕭將軍他們,趁著自己還有力氣,總要去看上一眼。
長福他們葬在了部曲大營北邊的緩坡上,這裡長眠著為了幽州建設不幸殞身的部曲和賢才們。緩坡上青松挺立莊重肅穆,站在高處能俯瞰不遠處的部曲大營。
崔昊背著溫珣向著新立的幾座墳冢方向前行,還沒靠近時,崔將軍眼尖地看見長福的墓旁多了一團黃。當崔將軍看清那團黃是什麼時,身體猛地一僵。
崔昊的異樣引來了溫珣的注意,溫珣順勢看去,就見大黃蜷縮在簇新的墓碑旁,泛白的皮毛被冷風吹得微微搖晃。
往常見到溫珣時,大黃都會快樂地蹦躂來,求摸摸求抱抱。哪怕近些年大黃逐漸老去,腿腳不太好了,只要溫珣在附近,大黃都會帶著小黃來看看他。
跟著長福跋涉了幾千里,從吳郡到幽州紮根的狗狗,不知何時已經走完了它的一生。哪怕到死,它都要守在心愛的主人身邊。
溫珣身體一抖,呼吸猛地粗重了起來。半晌後,他自言自語道:「大黃也走了啊……也好,一起走有個伴兒。」
崔昊放下溫珣時根本不敢轉頭看溫珣的表情,他怕他多看一眼,就要沒出息的哭出聲來。
溫珣面對著長福的墓碑,嗓音一如既往地柔和:「崔將軍,我想和阿兄待一會兒,你去旁邊等我一會兒行不行?」
走過十幾座墓碑後,崔昊含淚轉身看了一眼溫珣的方向。溫珣彎著腰,額頭抵著長福的墓碑雙肩抖動著。明明沒有聽見一聲嗚咽聲,崔昊卻覺得眼前的場景悲痛得讓他窒息。
大黃的身體又冷又硬,老狗的身軀摸起來早已沒了幼犬的柔軟,溫珣坐在墓碑前,背靠著冰冷的石碑,右手輕輕撫摸著大黃僵硬的腦袋和脖頸。他眼神空洞的看著前方,好似被整個世界遺忘了。
秦闕趕來時,看到的便是這幅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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