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宋思遠的亡妻是個凡人,壽元有限。宋思遠又醉心劍術,常常一練便是數載春秋。等他再過回神,花樹下的人便已從二八娉婷,慢慢變成了耄耋老嫗。好在,宋思遠的妻子最後壽終正寢。而她死的時候,笑著求了宋思遠一件事情,便是好好照顧他們的獨子。
宋思遠卻連這件事都沒有辦好。
宋思遠深深感到了自己的無能。
第一次,他對自己手裡的劍感到了質疑。
劍修不相信自己的劍,那麼他的修行路便也走到頭了。
宋思遠的神志已經算不上清醒了,他陷入了無限的自我譴責循環,上清宗的眾位長老試了許多辦法,也無法成功將他喚醒。怎料今日,當宋思遠看見薛野的那一刻,他竟將自己的一腔懊悔全部都化成了對薛野的憤怒。
「為什麼,為什麼當時要聽這個小子的話。」宋思遠不停地質問自己,「如果當時沒有貪心,直接剖出了他的金丹,是不是邈兒就不用死了。」
世界上比「無能為力」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我本可以」。
人在極度悲傷的時候是無法保有理智的。
宋思遠像一個瘋子一樣不知疲倦地揮著劍,一心只想著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他要剖出薛野的金丹,去祭他的邈兒。
可儘管宋思遠的劍招已經崩壞到了如此地步,薛野依舊抵擋得十分吃力。
這是必然的,因為宋思遠是個合體期的大能,修為比薛野高出了兩個大境界,就算宋思遠達到合體期之後便疏於修煉,但終歸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劍修越境斬殺不是不可能,只是越一個大境界尚且有戲,越兩個境界基本就已經變成了天方夜譚。
更糟糕的是,薛野的劍術都是宋思遠教的,薛野想出什麼招式宋思遠都心裡有數,極易化解。
種種不利的狀況擺在眼前,薛野不由地苦中作樂般地扯出了一縷笑意,心道:「外面的大風大浪都沒奈何得了我,莫不是今日真要陰溝裡翻船。」
正當薛野走神之際,卻見宋思遠在收劍回身的同時,凌空飛出了一腳,正中薛野的胸口。
薛野被踢飛了出去,重重砸在了身後的雕花木門上,雕花木門承受不住這麼大的衝擊力,瞬間四分五裂。薛野也因此重重跌在了太上殿前的廣場上。
此時,天上的雨雲已經凝成了型,薛野討厭的雨滴已經落滿了天地之間,雨幕重重打在了薛野的身上,帶著刺骨的寒意。
薛野從木門的碎片中坐起了身,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更糟糕的是,薛野因為剛剛的衝擊沒有拿穩寒江雪,此刻它已經掉落在了離薛野不遠的地方。
而一心想著要殺薛野的宋思遠,自然不可能給他任何一絲喘息的機會,凌厲的劍鋒幾乎是在薛野倒地的瞬間就已經送到了薛野的身前。
凜冽的殺氣讓薛野呼吸一窒,幾乎挪不開步子,但好在薛野的身體在多次的打鬥中已經養成了條件反射,生死一線之際,薛野本能地往地上一滾。
這麼一滾不光避開了宋思遠的殺招,也成功讓寒江雪回到了薛野的手中。
只是寒江雪剛一入手,薛野就發覺自己握劍的手竟然在止不住地微微發抖。
薛野感到疑惑,他忍不住想道:「我這是受傷了嗎?」
不,並沒有。
剛剛落地的時候,薛野明明很好地護住了自己的關節要害,並且還故意調整了自己的姿勢用來卸力,根本不可能受傷。
那他的手為什麼會抖?
薛野還沒想清楚,便看見宋思遠的一劍又至眼前。
薛野又靠著自己顫抖的右手吃力地迎上了宋思遠的一擊,可這一擊之後,宋思遠並未罷休,他以劍作刀,不停追砍著薛野的劍刃,薛野抵禦艱難,在宋思遠的步步緊逼之下不斷後退。
最後,退至了太上峰前的懸崖邊。
而那一刻,薛野看著身前的宋思遠和身後的無底深淵,終於明白了自己的手為什麼顫抖:「我這是害怕了。」
怕是人之常情。
怕輸,怕死,怕生不如死。
哪有人會不怕呢?
「可,怕解決不了問題。」這麼想著,薛野站直了身體。
薛野此刻身上沾滿了泥漿,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狽。而他卻目光堅定地直視著前方,然後將寒江雪夾在了自己的肘窩處,重重地用自己身上僅剩的乾淨布料擦了擦寒江雪劍身上,因為先前落地而沾上的塵土。
然後,薛野直視著前方,挽了個漂亮的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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