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暝還知道,薛野肯定會答應自己的邀請。事實確實如此,薛野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所謂的「宴席」將在日落之後開始。
而在日落之前,伴隨著漸漸西斜的太陽,從淵城的主殿外走來了一個人。
彼時的夜暝正坐在他的王座上,他單手握拳撐在額前,似乎是在閉目養神。
主殿外面先是傳來了三兩聲咳嗽,而後,台階上慢慢走上來了一個頎長的身影。那人背對著夕陽,影子被餘暉拉得很長,從雕花的大門外投射進了主殿之內,但與缺乏光照而顯得昏暗的主殿內部相比,那一抹陰影顯得既渺小又不值一提。
早就聽見響動的夜暝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驚訝,他仍舊保持著那副姿勢坐在他的王座上,甚至沒有抬頭看向門口,便輕啟薄唇,淡淡地朝著來人說了一句:「作為你的父親,我終歸是盼著你不會來的。」
說完這句話,夜暝睜開了眼睛,望向了站在門口的人——正是黎陽。
而黎陽慢慢地跨過了主殿的門檻,他看著王座上的夜暝,眼中沒有透露出一絲一毫的殺意。他開口,語氣輕鬆得就像是父子間的普通寒暄一般,說道:「父親說笑了,您分明知道我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夜暝做事向來不喜歡虛與委蛇,他直截了當地點破了黎陽的話:「你當然有路走,你還可以放棄你的朋友,冷眼旁觀他做月曜的肉身。」
也就是說,背叛薛野。
換做從前的黎陽,他必然會這麼做。只需要犧牲一個小小的薛野,黎陽便可以得到他夢寐以求的自由,何樂而不為呢?
可黎陽沒有這麼做,甚至再這個念頭冒出來的一瞬間,黎陽便將這個念頭給否決掉了,他告訴自己,那是因為薛野根本不是月曜的兒子,所以薛野的肉身未必能與月曜的靈魂契合,若是失敗了,成為靈魂容器的,依然會是自己。
既然如此,那便只有殺了夜暝,才能真正做到萬無一失。
黎陽緩緩地往大殿正中走去,兩扇雕花的大門在他身後慢慢合上,將落日的餘暉盡數隔絕在了黎陽的背後。
黎陽目之所及的一切開始變得幽暗,如同他過往的人生一般。
到了此刻,夜暝終於從王座上站了起來,他低頭望著台階下緩緩靠近的黎陽,用惋惜的語氣說道:「我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如果可以的話,還是想讓你多活幾年的。你若是願意繼續當為父的助力,那麼今日之事我可以完全不計較,走出這個門後,你依然是從淵城的少君,如何啊?」
回答夜暝的,是從黎陽袖子裡飛馳而出的纏絲縛。
黎陽嗤笑了一聲,說道:「父親這話說得委實慈愛,就像是從來沒有想過要奪我的性命一般。」
修者也曾經是人,大多數修者無法完全做到捨棄人倫。就算子嗣緣淺,但愛惜血脈、相互扶持的修者比比皆是。像夜暝這麼瘋狂的更是聞所未聞。很大一部分原因,要歸咎於夜暝乃是魔修,在選擇修魔的同時,夜暝也在不知不覺中捨棄了自己心中屬於人的那一部分,因此,他所有的選擇都是冰冷而又高效的。
夜暝不死,黎陽的脖子上便始終架著一把劍。
這是黎陽所不能容許的。
飛馳而出的纏絲縛在夜暝的面前織出了一張細密的網,如同遮天蔽日的紅色簾幕一般朝著他壓了過去。看上去猶如天羅地網一般,難以逃脫。
可夜暝看著面前的纏絲縛,卻仍是衣服整好以暇的面目,他顧左右而言其他地對黎陽說道:「你雖將纏絲縛種進了心脈之中,但這東西便是修到極致也不過是條花繩而已。」
說著,夜暝五指成爪,抵上了黎陽的纏絲縛,剎那間,原本還在不斷朝著夜暝的方向移動的巨網被停住了,緊接著,夜暝的五指微微聚攏,指甲便如同精鋼一般,將手下的纏絲縛頃刻間悉數粉碎。
儘管纏絲縛被破,但黎陽的臉上也沒有出現一絲一毫的動搖。他似乎早就料到的這一點,眼神堅定地控制著更多的纏絲縛了身體裡鑽出去,一鼓作氣沖向了夜暝。
不能靠質取勝,便以量取勝。
以黎陽為中心,越來越多的纏絲縛如同三千煩惱絲一樣,瀰漫在整個大殿之中。它們如同有自己思想一般,並不直擊夜暝,反而圍繞著夜暝,效法春蠶吐出的蠶絲,層層疊疊地將他給包裹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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