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南星似笑非笑,並未作答。
清河假寐上片刻,呼吸時好像伴隨著長長的嘆息,隨後又道:「這是哪?」
「況留城之外的一個寨上的某間屋子裡。」
鍾南星將手裡剛煎完的藥端出來一碗,放在了清河床邊的案几上。
清河氣若遊絲地看著那碗湯碗,若有所思。
他若猜得不錯,自己會暴露行蹤便是鍾南星所為。
曾經為天下人而醫的芫華堂,為天下人施以妙手的芫華堂,鍾南星亦身為芫華的堂的大夫,為何卻……
清河不免又嘆息一聲,隨後開口問道:「鍾大夫,晚輩有句話不知該不該問。」
鍾南星擺弄著眼前的藥材,呢喃細語道:「你是不懂鍾某為何身為一個大夫,卻平白無故害了你,對吧?」
他不等清河先出聲,又自嘲道:「如你所見,鍾某曾經所在的那個芫華堂早已經不復存在,現在也就是遊歷四處,時不時便會討口飯吃,僅此而已。」
誰人都有難言之隱,而鍾南星的話里確是真假參半。
爐內的藥香裊裊,屋子裡沉寂了一會清河才有力氣補充道:「晚輩倒是沒想問這個,不過聽了也沒壞處。」
鍾南星一怔,不免笑言:「那便是鍾某自作多情了,你想問什麼不防說來聽聽。」
他取過桌几上的茶壺,允自斟起茶來。
「既然前輩也出身芫華,不知是否認識一位叫烏桕子的大夫。」
鍾南星聽罷一怔,靠到嘴邊的茶水竟然都不飲,說道:「你找他作甚?」
他的聲音有些許起伏,或者說是在克制情緒。
清河這時撐起身子,緩緩道:「晚輩孩童時期因被人下過毒而奄奄一息,幸得芫華堂烏桕子老前輩妙手回春,一直未曾有機會回報恩情,前輩若是認識,不知可否告知老前輩的下落?」
烏桕子也曾是芫華堂的一位名醫大夫,醫術精湛聞名遐邇,與求醫者廣結善緣,與弟子傾囊相授,但只因其生性不愛拘束早在多年前浪跡天涯去了。
天下之事,真是無巧不成書。
鍾南星緩緩將茶杯放下,若有所思地道:「實不相瞞,烏桕子,正是家師,他老人家這些年一直行蹤不定,捎來的信也是隻字詞組。」
話到此處他已覺沉痛,自己與家師雖同為大夫,卻差點害了一個人。
在鍾南星動容之際,清河又努力盤身坐起,爾後俯身向其深深鞠了一躬,在鍾南星回神過來時便又多了兩拜,深鞠躬三回,他頎長的身形因此刻的病弱而帶來的飄搖感,不禁叫人產生一絲惻隱之心。
「公子這是何意?」
「兩拜,是叩謝鍾大夫的收留之情與救治之恩,還有一拜,是叩謝烏桕子老前輩的救命之恩,如今晚輩這幅病弱之姿,也不知是否還能活著再見到他老人家了,還望前輩能夠代受。」
鍾南星聽完早已無地自容,他背過身嘆道:「……公子這又是何苦,鍾某實在擔待不起。」
「鍾大夫說笑了,芫華堂救人無數,前輩不僅從前行醫救人,如今亦是不忘初心手到病除,這又何以擔待不起?」
字字誅心,字字誅心!
清河的話有多麼的真摯朴誠甚而熾熱如火,鍾南星的內心就有多麼難堪,面對一個親手將自己置於此等窘境的罪魁禍首,怎麼還能泰然處之。
清河又道:「前輩有所不知,清河也曾研習過醫書,想進芫華堂成為一名大夫,可惜身體抱恙只能止於紙上談兵了。」
所以他在況留誠凝望「芫華」二字時才那般出神,他壓抑著莫大的熱情和一切敬仰與嚮往,將其止於唇齒留於心胸。
鍾南星覺得實在慚愧,他緩緩道:「是鍾某胡塗,差點釀成了不可挽回的錯誤……我也尚有一問,望求公子解答。」
「鍾大夫但說無妨。」
鍾南星悄悄思忖一會,又提道:「公子彼時所中之毒,能否方便告知鍾某是什麼樣的毒物,又是如何治得?」
畢竟是恩師所經手過的病症,實在是難以制止住好奇心,他本不茍言笑,卻會在尋診問脈時有些情緒變化。
清河倒是有些意外,緩緩答道:「好像是一種叫宴三華的薰香,我只記得老前輩是先讓我每日藥浴,隔一段時間就以針放血查看變化,其他的我便不甚記得了。」
這確是烏桕子一貫的診治手法,不過當清河剛一說出毒物的名字,鍾南星的眉頭立見一縮,還不自覺地撫了撫戴著的左眼罩,他愁而不展一番爾後道:「此毒是從一種叫煙霞的花中提煉而來,可藥毒兩用為紅白黃三色花,模樣與尋常薰香相似,燃紅為無味,燃至白為淡香,燃至黃便是異香,毒性也是一至三個階段,毒傷五臟肺腑,若燃盡此香怕也是凶多吉少了,但此物提煉非常難得,若非對毒藥熟稔之人都會半途而廢,早年間鍾某便是……罷了罷了,不提也罷,鍾某還是不及老師,這麼多年研習還是對它一知半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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