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環努力回想,面色更加驚慌,「午時過了不到一刻。」
距現在已有兩個時辰。
楊瀚墨即刻出了門,招來一個腿快的小廝,吩咐道:「速去稟報大爺,夫人不見了。」
小廝沒跑太遠,剛出前院,就撞見下值回來的顧青川,連忙跪在地上,哆嗦著回了話。
*
粉底皂靴邁進西院以後,裡面越發得安靜,能清晰聽見冷風擦過窗欞的呼嘯聲,叫人心頭髮顫。
廊下丫鬟們跪作一排,楊瀚墨正帶著人在院中尋找,還沒過來。
金環俯首貼地,聲音細若蚊吶,一掐就能斷。
「晌午過後,夫人說困了,讓銀環幾個回了房。婢子關上房門,然後,然後醒時就被綁在床上,夫人也不見了。」
顧青川面色沉了沉,邁步踏進房中。
此間陳設如初,並沒有翻動的痕跡,唯有鏡台上的妝奩和牙梳換了位置。
髹漆雕花八仙桌上擺著好幾只酒碗,酒壺放在茶盤。他揭開壺蓋,裡面已一滴不剩,唯留了些殘餘的酒氣。
什麼不見了,不過是她處心積慮,總算跑了出去。
楊瀚墨將要進門的時候,一隻青釉葫蘆壺正好飛出,掠過他的衣角,重重砸上門框,一瓣一瓣碎落在地。
濃雲侵染,暮色漸暗,男人立在窗邊,素日溫潤英朗的面龐被陰影籠住,透出幽幽的冷意,聲音猶是平淡如常。
「院中找到了什麼?」
楊瀚墨斂神,上前回道:「回大爺,西院後頭,牆角有幾塊空磚,底下的土被刨空了不少。夫人,夫人許是從那處鑽出去了……」
說話的間隙,追風見到人多,在外吠叫了兩聲。
許裘忽然明白過來,「是夫人讓追風刨的土!前些日子追風忽然進了西院,當時屬下以為——」
尚未說完,後背竄起一股寒意。抬頭受了一記冷眼,他連忙躬身,「是屬下失察,這就帶人去客棧搜查,找到夫人再來請罪。」
「不必去客棧。」兩個時辰,她若是有心要跑,此時必定已經離了碼頭。
顧青川道:「去碼頭查清楚今日都開了哪些船,何處停,派人提前去落腳的地方等著。」
許裘走後,他吩咐楊瀚墨,「去書房,把案頭缸里的那捲繫著紅繩的畫軸取來。」
稍時,這副捲軸便在書案鋪開。
顧青川提筆沾墨,對著女子眉眼改換了兩筆,裡面的人從九分像退至了五分像,唯有一點淚痣不變。
待墨干之後,他將畫給了楊瀚墨。「讓人多摹幾幅,叫暗衛一處處去找。」
「是,大爺。」楊瀚墨暗暗吸了口涼氣,大爺這番吩咐,是非要把人找到不可了。
入夜後,西院廊下由小廝掛上了幾盞明角燈。
顧青川從淨室出來,換了天青彈墨道袍,寬闊的直肩掛著件緙絲虎皮大氅,在案前拆閱山西心腹寄來的信件。
書冊放下時,碰落了案邊的錦盒,翻倒在地,掉出了一縷斷髮。
顧青川拾起那方錦匣,斷髮底下壓著一張字條,端端正正的楷書,筆鋒凌厲,氣勢遒勁:
「今以此斷髮明志,只願君心似我心。」
髮絲冰涼,被掌心熨出一抹溫熱,鬆開後又冰涼如初。
他凝視良久,仿佛又看到那夜在船上,連一個字也不肯服軟的女子。
些微涼意從掌心蔓延至低垂的丹鳳眼,牽起眼梢,引出一抹同樣含著涼意的淺笑。
雀兒,你如今還是這般脾性。
紅漆檀木雕鳥獸紋合窗半開,她寫的那張紙放在案上,忽然沾濕了一角。
房內燈影搖曳,倏爾一陣風,又有鵝絨飄了進來。
南京下起了今年第一場雪。
*
翌日,便有消息到了府衙。
是京中送來的急遞。
「九月十八,大同兵變,郭焱,柳中等賊首舉火起事,夜殺大同府巡撫都御使張文繡,現亂軍已占大同城。」
顧青川看了一遍軍報,與自己前些日知道的大差不差,不同僅是這份軍報上隻字未提張文繡此人行事如何。
剋扣軍餉,大行冤獄,梟首算是便宜了他。
送信的人是錦衣衛指揮使陳淼,從懷中又拿出聖旨,見面前的人撩袍而跪,才開始念。
聖旨簡短,陳淼匆匆念完,雙手將人扶起:「顧總督,此次事發危急,聖上的意思是要您儘快領兵過去平叛。」
顧青川接過這份明黃的布帛,唇角牽了牽,神色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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