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風沒說話,笑著搖搖頭,只拍了拍裴玄的肩膀, 便逕自走入了弄玉房中。
裴玄死死盯著他的背影,突然劇烈地喘息起來,他一手撐著地,一手捂著胸口,人低低地伏下去,像是要把這些年的苦楚都慪出來似的。
周遭的侍從嚇壞了,趕忙圍了上來。
「太醫!太醫!」有人喊起來。
裴玄擺了擺手,由著侍從扶起來,道:「不必傳太醫了,我沒事。」
陳頊聽得動靜趕了過來,道:「先生,你這是怎麼了?」
裴玄道:「殿下放心,臣無事。」
陳頊擔憂道:「是不是皇姐又給你氣受了?」
裴玄的喉嚨有些乾澀,卻仍是勉強一笑,道:「臣想問殿下一件事。」
陳頊道:「先生但說便是。」
裴玄道:「於殿下看來,是墜歡重拾難些,還是斷釵重合難些?」
陳頊不知他問這個作甚麼,卻還是答道:「自然是墜歡重拾難。」
裴玄心頭微窒,面上卻強忍著,道:「為何?」
陳頊停下了腳步,道:「先生要問的,是我皇姐吧?」
裴玄沒說話,只靜靜等著他開口。
陳頊也不避諱,只道:「因為皇姐驕傲,於她看來,很多事錯過了便是錯過了。她認定的事,再難悔改。」
他說著,像是想到了什麼,眼底有些凜冽,道:「先生若是將來娶了皇姐,必定要待她如珠如寶,才襯得上她這般人物。」
裴玄眼底浮起一抹苦澀,道:「殿下放心,臣必會待她……如珠如寶。」
他望著遠處的天空,冬日裡,太陽便落得格外的早,如今才剛過申時,天色已漸漸沉了。只露出紅色的一抹晚霞來,美麗壯闊,又婉轉淒哀。
朦朧間,他仿佛看到弄玉。她的臉龐明明和現在一樣嫵媚明亮,眼底卻滿是哀傷。
她痛苦地望著他,眼底滿是掙扎。
可他呢,他只是轉身離開了。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卻還是說出了那句話,「臣與殿下,再難同路。」
「先生?先生?」陳頊輕聲喚他。
裴玄猛然回過神來,道:「殿下。」
陳頊擔憂道:「殿下,您這是怎麼了?」
裴玄道:「無事,不過是想起一樁陳年舊事罷了。」
陳頊道:「方才洛陽刺史派人來請了,這宴席要開了。」
裴玄道:「也好。」
*
半個時辰後,便開宴了。
司馬瓚和陳頊、弄玉、陳持盈坐在上首,裴玄、季風、洛陽刺史並著一眾官員和北魏使臣坐在下首。席間,早有歌舞伎應著絲竹管弦跳些舞曲,雖不跳得很好,卻也不錯了。
酒過三巡,眾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只有司馬瓚喝酒喝得痛快,有了幾分醉意,頗有興致地看著面前的歌舞伎們,道:「這南楚女子婉轉,倒與我們大魏女子不同。」
洛陽刺史笑笑,剛要開口,又顧忌著陳持盈,便只道:「是,是。」
季風看不上他那般曲意逢迎的模樣,便只閒閒吃著酒,不多言一句。
謝念坐在陳持盈身側,見她默然不語,只當她是不喜司馬瓚如此,不覺低嘆。
縱是她這位表妹再如何標緻聰慧,於姻緣一事上,都再無轉圜餘地了。女子嫁人慣常如二次投胎,一朝踏錯,便是半生盡毀了。
她想起當初,姑母也曾暗示過她父親,要她去和親。因著他父親極疼她,當時便梗著脖子不肯答應。後來有了北魏要迎娶公主一事,才算絕了她姑母的心思。
謝念想著,不覺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如今想來,仍覺後怕……
也不知他日,她會嫁給誰。可憑著她父親待她的心,總會為她選一位良配罷。
陳持盈全然不知謝念在想什麼,她只是小心覷著裴玄,見他面色深沉,只當他是因著自己的事,心中便歡喜了幾分。
當初謝貴妃有意撮合她與裴玄之時,她也並未有多喜歡他。可如今,她卻越來越想得到他。
有時候,她都不知道她是因為愛慕他,還是因為,他是弄玉的男人。
陳持盈站起身來,款款走到裴玄身邊,道:「裴大人,這一路辛苦,我敬你一杯。」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晨雨小说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