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京墨今日的話勾起少年傷心往事,所以他才會如此?
季窈揣著自己的心思,一晚上來來回回從南星房間路過好幾回,直到她沐浴完穿過迴廊,終於看見他的房門打開,此刻微微虛掩。
推門進來,床上卻空蕩蕩。
「人呢?」
此時夜已深,季窈在後舍搜尋無果,帶著最後一點希望來到前館時,赫然瞧見微弱月光下,一個身影伏在櫃檯上,正源源不斷地將手中酒罈子裡的酒倒入自己口中。
「做什麼!」
少女怒喝一聲,衝上前去搶走他手裡的酒罈子擱置一邊,橫眉豎目看著他。
「傷成什麼樣子自己不知道嗎?還這樣灌酒,不要命了!」
南星一身酒氣,顯然已經喝了不少,此刻醉眼惺忪,垂著頭摟住季窈腰身,靠在她肩上。
「師娘……對不起,才同你說好會穩重成熟一些的……」
再成熟穩重之人,也架不住傷心動情之時。她已經開始習慣南星的幼稚。
「等傷好了,我再陪你喝多少都可以。」
「師娘……」如墨的夜色中,少年低語呢喃,像是孩童睡前的呼喚,只有反覆確認在乎的人仍在自己身邊才肯安心入睡。季窈軟下心來,伸手回摟住他,一下下輕撫他的後背。
「是京墨的話讓你想起你妹妹了?」
小小聲一句,卻讓面前人後背瞬間僵直,季窈感受著他雙臂的微顫,隨後這個懷抱又收緊一些,恨不能將懷中少女揉進自己的骨血。
「是京墨告訴你的?」
「嗯。」
南星深吸一口氣,從漆黑的夜色中睜眼,目光宛若一潭死水。
「那他有沒有告訴你,爹爹殺妹妹的原因,是因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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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四合,長空如墨。
沉釅的回字形長廊里,季窈帶著南星坐在池邊石階上,任微風吹拂,算是醒酒。
此值夏末,不久後就是中秋,也許是看著天上的月亮一日圓過一日,終會迎來圓滿一樣,少年眼裡是無盡的孤寂與悲傷。
「從前,我不知道跟在我身邊那個愛哭鼻子的小女孩是我妹妹,娘親只是把她領到我面前,告訴我這是給我買的丫鬟,以後做什麼盡可使喚她就是了。那時候爹爹忙於生意,娘親整日待在房中參禪誦經,我身邊只有數不清的乳母、僕人和管家,她是唯一與我年齡相仿的。所以我很高興,每日都帶著她爬果樹、掏鳥蛋、一度將她當作我最好的朋友。」
說到這,對於兒時美好的記憶似乎戛然而止,少年的聲音低沉下來。
「後來再大些,家裡請了教書先生,家族裡姑母、舅舅的孩子也都進到家中伴我一起念書。在他們的慫恿下,我偶爾也會欺負她,可她從不與我生氣,只同其他人加倍的欺負回去,然後繼續盡心照顧我。我原本想著,以後不管是繼承家業,還是考取功名,都要還她自由,再給她一大筆錢,讓她後半生不管是嫁人還是生活,都可以無憂無慮。」
說話間,他有些哽咽。季窈望著池塘中已經開始枯敗的荷花和蓮蓬,小心翼翼接話,「那很好啊。」
少女肩頭上,憂鬱的少年緩緩搖頭,將目光落回自己雙手。
「可他們沒有告訴她,我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也沒有告訴她,她的出生只是我爹和府上一個奴僕一夜荒唐的結果!所以當她及笄那日,迫不及待跑去我娘面前去,訴說她對我滿心的愛慕之時,爹娘才會將她視為家族最見不得光的恥辱,才會當著我的面一劍將她殺死!為何,為何他們對自己的過錯隻字不提,卻要讓別人來承受原本應該他們來承受的一切痛苦呢!」
極度的痛苦使南星由質問變成了低吼,他歇斯底里的模樣揪痛著少女的心。她沒想到他妹妹的死竟然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既是孩童時期彼此唯一的夥伴,也是一脈相連的血肉至親,看著她倒在血泊里,他至此開始能看見這世上每一個怨念未消的游靈。
到底是游靈的怨念太重才得以在人世間顯形,還是活著的人因為執念太深,老天爺才給了他們再一次與至親相見,好好道別的機會呢?
季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沉默半響,輕聲開口,「那你在那之後,在她的葬禮上,在她的靈位前,有見過她的游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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