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這個小吏,他聽從長官的命令沒有錯,但壞就壞在這個長官不是自己的直系領導,而是其他省份的領導。換到現代,就是河南省的省長讓四川省的糧庫保安給他調糧,雙方你情我願,四川省省長卻對此一無所知。
這就犯了越級聽命的錯誤。
當然這個四川太守也有錯,糧庫是重中之重,明朝規定糧倉每三日巡查一次,不可有誤。但這麼大批的糧食被調走了,四川太守卻茫然不知,可見是尸位素餐。
如此看來,當是太守的過錯更甚。
但是周稚寧一邊擰眉,一邊默默地研磨,腦子裡卻想到趙淮徽寄給她的那封急信。
那信中所寫的就是朝廷針對司法條例的態度,其中有一條就是在爭論「法要不要責尊」。
法律的制定約束的都是庶民,但尊者位超然於庶民之上,且各負才能。如果身處尊者位的大人們,也像庶民一樣嚴格守法,難免會殺掉幾位人才。這對於一個國家造成的損失,遠遠多於保護下幾個普通庶民。
因此,朝廷多數官員認為既然是「尊」,當然與民不同,所以支持「法不要責尊」的人占大多數。
周稚寧明白,趙淮徽給她寫這封信的目的,並不是想勸她也隨波逐流,而是提醒她在論述的過程中要注意些措辭。即便與朝中主流持相反意見,也不能將主流意見駁斥的太死,態度不能激進。否則像這樣的文章,是很容易被考官黜落的。
就這樣凝神想了許久,周稚寧才拿起羊毫吸飽了墨汁,在草稿紙上緩緩寫下了一句:「世上尊者繁多,唯有君權,至高無上……
這世上固然有很多尊者,但在古代,君權才至高無上。
只要皇帝需要你,你就是尊者,法不責你。一旦你對皇帝沒有用了,你就是庶民,即使位尊,也要如同庶民一般守法。
四川太守固然官居三品,可地位再尊崇,也越不過皇帝。
所以「法不責尊」這條例,四川太守還遠遠夠不上「不責」的資格。因此,太守理應被罰,小吏就略施薄懲。此外,再完善一下省內外調遣制度。
這大概就是周稚寧策論的全部內容了。
*
交完考卷出了貢院,這一場鄉試就算是徹底結束了,接下來只要等待八月底的閱卷和放榜就好。
周稚寧覺得自己肩頭上的壓力無形消失了一些,連走出貢院的腳步都輕鬆了不少。
但陳穗和與周稚寧不同,他對此次的策論並沒有完全的把握。
小吏與太守,他認為都有錯,於是寫著寫著,就變成了各打五十大板。
但是應試文章最忌諱的就是當「兩面光」,如果想兩面都討好,那麼結果就一定是兩面都討不了好。
陳穗和心裡正跳著,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道男聲:「陳公子留步。」
然後,一名身著儒士袍的年輕公子緩步從陳穗和身後走來,在他面前站定。
這人長眉長眼,膚白唇紅,帶著一股子風流氣。可臉色過於白皙,眼眶下又有濃重的烏黑,面容還帶著幾分浮腫,致使他看起來有幾分虛浮感。
陳穗和一打眼便覺得陌生,猶疑地問:「不知這位公子叫住在下可有要事?」
「並非要事,只是敘舊。」
「敘舊?」陳穗和越發猶疑,「可我與公子似乎不曾見過。」
那人一展摺扇,勾唇道:「在下左世堂,家父乃是工部主事左長峰,與令尊同樣供職於都水司。三年前飄雪時分,在下就曾在都水司衙門與陳兄遠遠見過一面,只是不曾正式拜會。不過三年,陳兄怎的忘卻了?」
陳穗和仔細一想,似乎真想起來了一段。
三年前,陳國安從都水司主事升為了郎中,官職也從正六品到了正五品,而原本的都水司主事一職就空缺下來了。等了一段時間,才由吏部做主補進來一個新人,正是左長峰。
新主事上任那天,正是陳國安帶著陳穗和一同去祝賀了一道。所以算起來,陳穗和當真與左世堂有過一次會面。
想起了往事,陳穗和態度不由好了兩分,笑道:「原來還有這層緣分在,以往不知,倒是怠慢左兄了。」
左世堂笑道:「陳兄不必客氣。」
隨即兩個人頗為自然的並肩行走。
雖然陳國安與左長峰之間的官職不過一級之差,但官場向來有「官大一極壓死人」的說法,更何況陳國安還是左長峰名副其實的頂頭上司,左長峰的任用考核、政績貢獻都是要經過陳國安手審批的。
左世堂眼珠一轉,笑容不由帶上幾分討好:「現在鄉試結束,不知陳兄將要作何打算?」
「自然是與友人一同出城賞游。」陳穗和回答的很爽快。
「既是如此,我就不打擾陳兄了。」左世堂還有幾分討好人的小聰明,知道陳穗和有約就不主動湊了,但還是邀請了一下,「不過我與趙鴻飛趙兄,還有何明歡何兄會舉辦一場桂花肥蟹宴,若陳兄有興趣,盡可以協同友人一同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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