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流著眼淚,少女道:「回林大人的話,這銀子確實是我們借的。」
老婦人則道:「老身與女兒平時紡織為生,可近來絲線的價錢飛漲,我們根本買不起,而收布的李老爺又不許管家給我們高價,我們的布匹都只能賤價賣給他,否則就賣不出去。家裡又有嘴咬吃飯,如果不去借銀子,那我們實在是活不起了。」
說著,她痛苦地抽泣起來,不停地擦眼淚。
林才峽如遭霹靂,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沒動。直到彪形大漢要重新拉著少女離開,母女二人又痛哭起來的時候,林才峽才回過神來再次把人攔住。
彪形大漢面露不解,眯著眼睛看林才峽:「林大人,想必您也該知道我們老爺拿了銀子是去孝敬誰的,您在此處多次橫加阻攔,就不怕知州大人怪罪嗎?」
林才峽的嘴唇抖了抖,才道:「本官沒有這個意思。」然後扯下自己的腰牌遞給彪形大漢,「這母女二人欠下的銀子,本官替他們付了。」
彪形大漢挑眉:「大人當真?」
林才峽點點頭,硬是將自己的腰牌塞給他之後,轉頭將母女二人扶起來,低聲道:「回去吧。」
母女二人皆是又驚又喜,連連給林才峽謝恩,恨不得磕上好幾個響頭,可林才峽避開了,只是將自己身上的碎銀子都拿了出來交給這母女二人。
本以為事情該告一段落,但是林才峽目送母女二人離開之後一回頭,卻發現彪形大漢還站在原地。
「銀子我都已經答應給你了,你莫不是還想找這母女兩個的麻煩?」林才峽心裡壓著一股火氣。
彪形大漢搖搖頭,他看了看周邊的兄弟,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走上前來對林才峽說:「林大人,您是草民這輩子難得看見的好官。但小人也得提醒您一句,好官不長命。您能救得了今天,救不了明天。」
「你什麼意思?」
「林大人不知道嗎?」彪形大漢冷笑,「為了給知州大人弄銀子,那些老爺們可是使盡了手段。像今天這種事情,整個江浙只怕都屢見不鮮。林大人,您的俸祿也就這麼多,就是傾家蕩產也救不回來幾個,何必呢?」
說完,彪形大漢一抬手,將林才峽的腰牌重新丟還給了他。
林才峽驚訝:「這銀子——」
「五十兩銀子而已,草民還出的起。至於大人自己的錢,還是大人自己留著吧。」彪形大漢說完,帶著手下的人離開了。
林才峽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沉默地抿緊了嘴唇。
回到自家府上的時候已是深夜。
林才峽的腦子裡一直縈繞著彪形大漢說的話,誰知他剛在書房落座,就有小廝來敲響了門,說門房收了一封給他的信件。他有些疑惑,便叫人拿進來看,誰知拆開以後,整個信件只有兩個字「銀子」,一看落款,「周府」。
看著眼前赤裸裸的要錢信,林才峽一聲苦笑。
巨貪堪比蝗蟲,這是趴在百姓們的身上吸血啊!
他救得了一個,也救不了全部,只有一個辦法可以。
林才峽望著眼前漆黑的書房出神。
「夫君,還在為了周大人的事情煩心嗎?」這時,一位美婦人端著燭台款款走來,將燭火放在林才峽旁邊,「自從周大人擔任江浙知州以後,夫君嘆氣的次數比起以往多多了。」
林才峽看見自家妻子,神色溫柔不少,他緩緩將頭靠在婦人柔軟的肩頭,輕聲道:「為夫沒事,倒是娘子你怎麼現在還沒睡?很晚了。」
「才哄了鴻兒睡下。」婦人細心地幫林才峽揉太陽穴,聲音溫柔,「他方才還有些生你的氣,說你近日裡忙的不像話,說好要陪他一起玩的,卻總是食言。我哄他說下次你會陪他寫大字,還讓你當大馬背他上學,他才高興了。」
林才峽失笑,棕色的瞳孔在燭火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溫潤:「當官兒的怎麼能給孩子當馬騎,不像話。」
「那你說下次怎麼哄他?」婦人拍了林才峽一下,「非要像你上次一樣,春日裡帶著他去捉蟈蟈兒玩麼?這就像位大人了?」
「好好好,當馬騎就當馬騎。」林才峽拉著婦人的手,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透露著笑意。
若有什麼能支撐他在漫長又黑暗的官場生涯里走了這麼久,那一定是他的家庭。
「夫人。」林才峽想了想,彎起唇角,「為夫有件事情要與相商。」
「什麼?」
「過幾日你帶著鴻兒先回一趟娘家吧。」
婦人一愣,擔憂道:「為什麼?是不是周大人找你的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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