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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念一想,王爺壽宴年年都會召些歌伎樂伎,王妃都會辦妥,哪裡需要王爺親自吩咐,還特意讓他打聽歸娘子是哪裡人,又叮囑自己不可怠慢。瞧瞧這話,王爺肯定是瞧上人了,指不定要納回去呢。

伎子慣愛爭搶,若是一時得了寵,告自己一狀說自己對她不恭敬就太不值了。

於是,他面上和氣地說道:「只是想問問歸娘子,雍州有什麼風俗,若娘子得閒,讓王府的嬤嬤來討教一些。哎,掌柜的你不知道呀,齊總兵對我家王爺有知遇之恩,王爺不想怠慢了。」

把話說明白了就行。掌柜釋然幾分,看向歸娘子。

歸娘子溫言道:「黑水堡城。」

當年的種種猶如一場噩夢,歸娘子的記性極好,所以,她記得自己被那些人抓走後發生的一切,更記得他們把她從山崖上推了下去。

她以為自己死定了,結果,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她被一場暴雨澆醒。

她全身上下都痛,痛得甚至想死了算了,但是她不能死,她得找到弟弟,他們要一起去京城告御狀的。殷家不是馬匪,爹娘不能背著馬匪的罪名去死。

她慢慢往下爬,指甲斷了,手上全是血,她終於爬下了山崖,但也精疲力盡,再醒來,又過了好幾天,她被人賣進青樓。

歸娘子籠在袖中的雙手,十指緊繃如弦。

她想活。

她和弟弟說好的,兩個人都要活下來,只有活著,他們才能報仇,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她活下來了。

弟弟也一定會活下來的。

鄭管事: 「娘子還有什麼親人嗎?」

「父母早逝,弟弟夭折。」她目含春水,搖搖頭,「我顛沛流離,沒有親人了。」

「是我說多言了。」鄭管事殷勤地遞過一個荷包,「這是定金。」

荷包里是一張銀票,足足有一百兩。

「王爺說了,還要勞煩娘子教教王府嬤嬤一些習俗,這也得耽擱娘子不少時間,這些是娘子應得的。」

歸娘子含笑接過。

辦完了差事,鄭管事客氣的說道:「那我先告辭了,歸娘子當天可別忘記,王府會派馬車來接你。」

歸娘子起身相送。

掌柜領著他出去後,歸娘子立刻關緊了門,眼中含著的盈盈笑意,在頃刻間消失的一乾二淨。

她回了屋,在美人榻上坐下,抬手放下了周圍的帘子。

層層疊疊的紗簾把她籠罩了起來,歸娘子雙手抱膝,蜷成了一團,仿佛也只有這樣,她才能有些許的安全感。

她把下巴枕在了膝蓋上,動作不小心拉扯到了面紗。

緋色的面紗滑落在美人榻上。

歸娘子綢緞般的烏髮垂落在肩上,臉型生得極美,朱唇不點艷,膚白若凝脂,容色傾城……如果忽略了她左臉被燒得面目全非的疤痕的話。

燒傷的疤痕從臉頰一直蔓延到下巴,坑坑窪窪的皮肉灰白,而右半邊的芙蓉面,嬌艷欲滴。

傷疤的牽扯讓她的笑容很不自然,但她根本不在意。

她輕輕撫過臉頰上的疤痕,柔軟的指腹觸碰著臉頰,已經不會痛,那種痛早就刻在了心裡。

若不是還懷著一絲信念,她根本不可能在那個地方活下去。

歸娘子雙手掩著面,淚水從指縫裡滑了下來。

她花了足足兩年的時間,才逃出來,回到了黑水堡城。

那個時候,整座城池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在路上,她聽說,馬匪在占了黑水堡城後,屠了城。

滿城的鮮血,在地上和牆上畫出了一個個奇怪的紋路,哪怕已經過去有些時日,血早已乾涸,也似乎還能夠聞到空氣中的血腥味。

讓人毛骨悚然。

走在這個她從小長大的黑水堡城,她感覺到的是一種渾身刺骨的冷,仿若每走一步,力氣也會跟著一點一點的流逝。

她沿著那條乾涸的血路回了家。

歸娘子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呢喃自語道:「爹,娘。」

她一路走來,沒有看到屍體,唯獨家裡,還是和他們逃走的時候一模一樣,爹爹娘親已經腐爛成白骨的屍體倒在暗道口,他們倆用後背堵著暗道,不讓人發現,也死在了這裡。

她拉著他們白骨的手,和他們說了好多好多的話。

當時明明是春季,她卻凍到不行,就連置身在冰天雪地中,也沒有這樣的冷過。

那是一種刺入骨髓的冷,像是有一把冰刀,在慢吞吞地切割著她的血肉和魂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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