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府啊,丞相和那驕縱的二小姐。」
「今日選秀的花車要經過東市,宮裡的人怕沾上污祟特意將兩人的腦袋轉到西市來,你都去選秀了,居然不知道?」
那人以為遇到了瘋子,嫌棄的拍拍手撤身走遠了。
獨留見杏一人站在原地,旋即猛然朝城牆那兒跑過去。
她鮮少有這麼反常的舉動,和微幾次想跟上去都被一老人家拽住了胳膊。
白髮叢生,他晃了晃手中的鐵碗,裡面僅有的銅錢叮噹作響,「姑娘,您好心賞我點兒銅錢吧,您好心賞我點兒吧。」
和微現下急不可耐,方才人聲太雜,被問話的那人又被他人遮掩住了身形,她一時辨不出他的口型,也聽不清他說了什麼。
但她看著已經跑遠的見杏已然能猜出大概,心裡那股不妙的預感愈來愈濃。
「誒!這不是那少時成名的狀元嗎?怎麼過了幾年還是這副潦倒模樣?」
「誰知道呢,氣運都散了罷,走走走,小心沾染了晦氣。」
閒言碎語傳入耳內,和微顧不得仔細聽,也不顧什麼遮掩,她急著走,索性將腰間藏著的幾錠銀子全部掏出來。
「給,你拿去吧。」
老人家登時怔住,下意識放開了抓住她的手。
和微也迅速抽身離去,只是在跑遠後猛然聽見身後傳來「咚」的幾聲脆響。
她回頭望了一眼,好像是那狀元給她響亮亮的磕了幾個頭。
彼時暮色蒼茫,巍峨的殷紅城牆之上晃悠悠的掛著兩顆人頭。
兩人皆緊閉雙眸,臉上血色全無。
一人有了些年紀,烏髮白髮交雜,散亂下來遮掩了大半面容,唇微微張著,星星點點的血跡黏在下頜處,已然乾涸。
另一人還是個不大的姑娘,額中有一處拳頭大、觸目驚心的紅痕,血肉倒翻出來,卻因風吹日曬久了,此刻有些詭異的灰。
常相與常溶溶。
見杏只覺腦中唰的湧上一股熱流,旋即通向四肢百骸,下一瞬,她再也撐不住癱軟在地,止不住捂著胸乾嘔起來。
模樣撕心裂肺,卻是一句大聲哭喊都聽不見。
有人好奇,上去想慰問她,又被她用力一甩胳膊推開了。
其他人見狀紛紛搖搖頭,繞路遠離,只當她涉世未深、被嚇傻了。
和微就這麼站在她身後數尺外,前行也不是,後退也不是。
恍然間,她覺得有什麼東西啪嗒一下滴在自己手背。
和微低下頭,看見一滴淚水。
她自己的,第一次真正為他人留下的淚水。
不遠處的城牆之上,兩顆頭顱被風吹著晃起來,額角與額角相抵一瞬。
就那麼一瞬,和微腦海里忽然浮響起那個總愛穿鵝黃衣衫的嬌蠻小姑娘說:「你哭了?你居然還會哭啊?」
那個因為和微的出現吸引了自己阿姐的注意力而總吃醋、無條件袒護自己身邊人而會嗆他人的小姑娘。
好像在跟她們道別。
前面那瘦弱的身影漸漸平靜下來,不再顫抖,也沒再擦眼淚。
和微看著她緩緩從地上撐起身,朝城牆之上的兩人伸出手,而後握成拳。
兩瞬後,再張開。
如此反覆三次。
和微心頭狠狠一震,她知道,見杏的意思是:我會把我們的命都打開。
在見杏轉身回來前的那刻,和微快速閃身躲進了一旁商鋪,看著她買了幾個包子離開後才再度跟上。
和微一路都在思考怎麼跟見杏解釋常溶溶為何會在這裡被懸掛首級,誰知等她趕在見杏前到達珍玉坊時,見杏只是把熱氣騰騰的包子塞進她懷裡,說了句:「趁熱吃吧,阿姐吃過了。」
和微垂眸,她抱著幾個包子一時說不好自己現下是什麼感覺。
少傾,她拿出一個,輕咬下去,朝見杏笑:「好吃,阿姐,待我們以後吃更好的,比以前的都更好。」
「好。」
花鳥使及時趕來,花車轎輦也緩緩跟上。
初選大多走個形式,幾個牌子一看,花鳥使便清了清嗓子點起人名,語罷,高喊了聲:「各位請罷——」
數位新選送的秀女耐不住激動,坐進車後便東張西望起來,你嘰嘰喳喳說一句,我點點頭應和一句。
花車不疾不徐,恰好在入夜時到了宮門。
不少人忍不住驚嘆一聲:「好高啊,都看不見天了。」
沉默一路的兩人聽到這句才動了動。
和微望了一眼熟悉的宮牆,轉頭想安慰一下見杏,卻被她先一步握緊手。
「別怕,阿姐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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