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穿了件月白滾雪白毛領的襖子,頭上插著玉簪,說話一貫的慢慢吞吞,嗓音是小女兒家獨有的綿軟清甜,配上一盞清茶和窗明几淨的廳堂,全然一副閒適雅致的畫面。但顯然,無憂子這會兒實在是接受無能,總有點神魂不附體的樣子。
「說來也是話長。」無憂子頓了頓,搖頭感嘆道,「抱歉謝娘子,貧道……實在不曾想到,貧道失態了。如今這柳河城之外,全天下的人恐怕都在打探玉峰寨的當家人是誰,我來之前也曾在城外打聽一圈,數萬災民受二位恩惠,竟連玉峰寨當家的姓什麼都沒人知道。」
「如今道長知道了。我起初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是我們兩個,可是道長執意求見,總不能拒之門外。」
葉雲岫一笑,頗有些好奇問道,「道長也是好膽量,都不知道這玉峰寨的當家人是誰,就敢孤身進城,如今又知道了旁人都不知道的事情,道長都不擔心的嗎?」
無憂子一愣,反應過來葉雲岫言下之意,頓時表情複雜,便有些哭笑不得了,頓了頓自嘲地搖頭失笑。
「謝娘子與我上次見到的,簡直判若兩人。」無憂子道,他遲疑地看著葉雲岫,忽然問道,「我記得謝娘子的生辰八字,謝娘子……當是數月前就已及笄?」
「是的,四個月前過了及笄的生辰。」葉雲岫道,「說起來我也有些好奇,當日道長幫我算命,可否讓我知道你算出了什麼,弄得謝讓好一陣子神神叨叨的,動不動就拉我去看郎中。」
真當她不知道呢,謝讓那個態度明顯有問題,她只是懶得戳穿罷了,再說兩人那時候還不是很熟,謝讓不肯跟她說,她也懶得追根問底。後來時過境遷,也就不經意的沒當回事了。
無憂子臉色尷尬,欲言又止,最終搖頭道:「慚愧,貧道學藝不精,沒算出什麼,謝娘子不必在意。」
葉雲岫見他不肯說,也懶得再追問下去。見他風塵僕僕,面有霜色,便問了一句:「道長這是從哪裡來?」
「不瞞謝娘子,貧道剛從北方邊關回來,跟著這些災民一起南下的。」
無憂子放下茶盞,竟站起身來,端端正正行了個大禮,卻把葉雲岫嚇了一下。她忙站起身來說道:「道長怎麼行此大禮?」
「貧道想代這數萬災民謝大當家和寨主大義!」無憂子鄭重一拜,說道,「貧道自北方邊關一路而來,觸目所見哀鴻遍野,餓殍遍地,路邊屍骨堆積,百姓易子而食……謝娘子怕是不曾親眼見過災民慘狀,單單與此相鄰的瀛洲城外,就凍死餓死一兩萬人,慘不忍睹。」
「可貧道自打過了陵州地界,災民的情狀就好了許多。兩日前我到了陵州附近,才聽說玉峰寨山匪攻占柳河縣、開倉放糧,一力挽救數萬災民,今日我在城外盤桓許久,我親眼所見,災民都安置得很好,貧道一時感觸,心中實在是……賢伉儷大義,實在是蒼天有幸!」
他說著又是鄭重一拜,抬頭之間,眼眶都有些紅了。
倒把葉雲岫弄得有些不自在了,側身避了避,抬手虛扶了一下。
「道長快坐吧。」葉雲岫說道,「這些其實跟我也沒多大關係,都是謝讓乾的,他那人心軟。」
她這般坦然不經意的態度緩和了氣氛,無憂子平靜下來,重又坐下敘話。
「貧道這一路南下,到處都在紛傳玉峰寨寨主神勇無比、鐵血柔腸,一夜之間攻占柳河縣,斬殺貪官,開倉放糧,賑災安民,只是各路人馬打聽來打聽去,竟無人知道這玉峰寨寨主是誰。貧道便決定,一定要親眼見一見這位當世豪傑。」無憂子爽朗笑道,「不瞞謝娘子,便是事前不知道是你二人,貧道敢進這柳河城,就沒有一個怕字。」
葉雲岫頓了頓,好心地告訴他:「傳言錯了,那個魏縣令是我殺的。謝讓他沒殺過人。」
無憂子剛端起茶盞,猛地一嗆,差點灑到身上,手忙腳亂又把茶盞放下了。
葉雲岫一臉無辜地看著他:「而且我不是攻占柳河才殺的魏蠡,是他先跑到玉峰嶺去剿匪,我才殺了他的。」
她表情認真地強調:「是他先找上我們的,犯我山寨者我必誅之,所以是他自己該死。然後正好謝讓缺糧食賑災,我們就把柳河占了,結果進了城才發現官倉就是個空殼子,糧食大部分都被朝廷調運邊關了,謝讓沒辦法,還是自己掏了銀子,跟城中大戶買的糧食。」
見無憂子一臉恍惚的樣子,葉雲岫總結了一下:「賑災的事情都是謝讓在做,他倒也沒想那麼多慈悲大義,無非是看在眼裡,又離得近,不忍心這麼多人凍餓而死罷了。所以你要謝,就去謝他吧。」
…………
謝讓一時半會回不來,無憂子那個樣子,看著也不知道奔波勞累多少天了,兩人稍坐片刻,葉雲岫便叫人先帶他去找個地方休息。
手下便帶著無憂子下去,就在前頭給他找了間書吏平日用的公房。見寨主竟然肯親自出面見他,山匪們對這老道便也多了幾分熱情,給他端了熱粥,送了熱水洗漱,還給他生了火盆。無憂子這一路身心俱疲,跟葉雲岫見面之後又多少有點神思恍惚,喝了粥烤著火,他往椅子上一癱,就睡死了過去。
下午日頭偏西謝讓回來,才聽說無憂子來了。
謝讓也很意外,進了縣衙原本想往後院去的,得知無憂子就在旁邊的公房裡休息,腳步一轉便徑直往那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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