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青忽地直起身來,撥開叢木,朝著聲音的方向望過去。
三兩個赤色僧袍的沙彌,正沿著小徑慢慢地走過來,身披袈裟的住持正說著話,而正中的男子玄衣玉帶,眉眼低垂,似是在傾聽,更似是在思憶。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1
容色似玉,眼皮薄淺,唇色極淡,通身銳氣內斂,唯剩一派寧靜安和。
他比從前容色更盛,風姿如昨。
只是,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幼青深深呼吸,撥了下草葉擋住,極小聲地想要起身,儘量不讓所有人注意到地安靜離開。
轉身的瞬間,踩到了枯枝。
窸窣幾聲,枯葉凋落。
有沙彌看見了幼青,驚得以手指著叫道:「那裡藏了個香客!」
殷胥抬起眼皮,順著望了過來。
幼青瞬間垂下了頭,渾身僵住,她沒想過會在這樣的場景同他重逢,手指慢慢握住了袖口,指節攥得泛白。
她低著頭,自然也沒有看到。
他隨意一瞥的目光,在看清的剎那徹底頓住,隨即眼底一層一層翻起暗涌的波濤,卻又在克制中覆上一層表面的平靜。
「你何故會在此地?一個時辰前這裡便趕了人去,不准人進的。」沙彌問。
幼青呼吸幾回,壓下激盪的心緒,從前是他先拋棄她在先,她有什麼好躲的,更有什麼好怕的。
她眼睛仍垂著,平靜著開了口:
「抱歉,我非故意藏匿於此,實是想尋一僻靜之地參禪,卻不慎睡過了日頭,沒聽見趕人。」
住持捻著佛珠,道了聲阿彌陀佛。
他正想寬恕此無心之過,卻思及身邊之人身份非同尋常,正要詢問意下,卻在轉頭的瞬間頓住。
皇帝仍望著那女施主。
目光之深深,目光之灼灼,堪稱離不開一瞬。
可那女施主,已梳著婦人髻。
住持收回目光,低頭撥弄佛珠,心中默念阿彌陀佛,七情六慾乃人之常情,阿彌陀佛四大皆空。
幼青站在原地,垂頭盯著裙角,所有的一切,都若隱若現,仿佛從另一個時空傳來,空蕩得什麼都聽不清。
今天的陽光其實正好,跟多年前那個午後的初遇一模一樣。
她哭得眼圈通紅,仰頭看他,他驀然笑了起來,眉梢輕揚,炙烈的日光穿過林梢縫隙,恰好落在他含笑的唇角。
那年繡嶺行宮綠樹蔭蔭,夏日的悶潮都在沁涼的綠意里,化成了清甜的溪水。
忽地林中響起一陣嘈雜。
幼青從回憶中回過神,抬起頭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香積寺的煙火氤氳,幽木深深。
枯葉落木在地上積著壓著厚重,在昏昏的日影里暈成一片。
遙遙地,幾個小沙彌並一男一女走了進來。
此二人正是沈文觀和玉葛。
原是玉葛四處尋不見人,又思及幼青進了林中,而此處多山多野獸,一時擔心出了什麼意外,碰巧遇上了沈文觀。
二人便求了沙彌進來尋人。
「四處都尋過了?」
「哪裡都沒找到,所以才想著是不是進了山里,薛……我夫人雖是懂些醫術,但手無縛雞之力,若遇上個猛獸什麼的,可就危險了,命怕不是就交待了。」
「施主莫急,吉人自有天相……」
幼青垂下頭,向主持道:「抱歉打擾了諸位師父,還有貴客,尋我的人來了,我這就隨他們出去。」
主持捻著佛珠,下意識道了聲可,說完才想起身側還站著個貴客,又闔上嘴,可已經說出口的話,自然也不好收回。
幼青道了聲謝,就往外而去。
行至半途,又胸口起伏几回,停步回頭看了一眼。
年輕帝王已經提步向另一條道遠去。
遙遙的,他側臉輪廓模糊,可眼眉低垂著,唇角微斂,沉而冷。
隔著不遠的距離,他在人群簇擁中漸漸地走遠了,沒有再回一次頭。
幼青抿了抿唇,也收回目光,加快步子向前而去。
沈文觀和玉葛與幼青碰面的時候,只看到遙遙的一群人影,也沒太在意,只忙上前去關心幼青如何。
幼青簡單說了幾句,便不再說了,隨即便跟著二人一同出去,一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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