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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心怔怔望著他,十六歲的他儼然是個懂事成熟的大人了。而他眼中的傷痛、愧疚、心疼,純粹得未糅一絲雜質,全然因她而起。

三界之中,再無他人對她如此。

「阿澤……」她柔聲喚道。

阿澤剎那分了神,幾乎要陷入她飽含愛意的目光中。

妙心眯眼,笑容格外驕傲:「為師要是能生出個像你這般體貼窩心的好兒子,真是百世修來的福氣啊!」

她的話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涼得阿澤措手不及。

***

身為『體貼窩心的好兒子』,阿澤執意要幫妙心抹藥。

背上的傷口斷斷續續不知裂開許多回,妙心著實難忍這一陣陣的刺痛,遂由他幫忙。

每回抹藥,阿澤都是屏氣抿唇,一聲不吭。他指腹只沾取少許藥膏,再小心翼翼地均勻塗抹在傷口,一層又一層的薄薄藥膏覆蓋其上,直至將傷痕徹底遮掩。

所以他每次抹藥都得耗費半個多時辰。

一回,妙心趴在床上,扭頭朝他說:「你這般太費時間,直接弄一坨在手心,往傷口上一勻就完事了。」

阿澤對待此事尤為謹慎,有理有據地說:「醫書上說,若要藥物達到最佳療效,需一邊抹藥,一邊輕輕按揉傷口周邊。且必須慢慢塗抹,促其滲入傷處,再層層覆蓋,直到完全遮掩傷口。」

聽他堅決的語氣不容拒絕,妙心只好隨他。總歸他這麼做是助她儘快治癒傷口,只要他不嫌累,她便欣然受下。

妙心趴下來,側頭叮囑兩句:「你莫要太輕,像撓癢似的。為師不怕疼,就怕癢。」

「好。」阿澤應道。

而後抹藥之時,他總惦記著師父怕癢,他便稍微施加了力道。塗抹時,指尖陷入柔軟肌膚,他也不知怎麼的,分明是要避免師父發癢,反倒自己指尖麻麻痒痒。

阿澤只得儘快抹好藥,最後捧著一顆亂撲騰的心,匆匆離開屋子。

*

十天後,妙心背上的傷口終於癒合,長出了新肉。

這夜臨睡前,阿澤幫她抹好藥,便道:「背上還有三條紅疤,再塗抹些時日應該就能恢復肉色。」

妙心穿好衣裳,坐在床頭。

剛把藥瓶放下的阿澤,轉身就對上她含笑的眼。這笑太熟悉,前些日子她說要生個與他一樣的兒子時,就如此刻這和藹的笑容。

他陡然沉臉,沒頭沒尾地說:「我有母親,孕我生我之母。」

妙心『嗯?』了一聲,不知其意道:「你當然有母親。」哪個凡人不是娘生的。

阿澤暗暗吸一口氣,嚴肅地看著她:「師父是師父,並非弟子的父母,師父與弟子也不是母子關係。弟子的母親永遠只有一個,便是孕吾之母。」

妙心腦子空頓了片刻,下意識道:「你說的沒錯。」

直到阿澤離開許久,妙心依然坐在床上思索他那番話——似乎是強調她永遠只能是師父,即便苦心費力地將他養大,也不可能替代母親的位置。

妙心揉了揉心口,裡頭似被刀劃了一下,怪疼。

她搖頭感慨道:「到底不是親生的,親娘和後娘的區別真是一點都不含糊。唉……枉費我含辛茹苦將你養大,恁沒良心的小崽子!」

罵罵咧咧罷,她側身躺下來,閉眼睡覺。

卻是翻來覆去,整宿難眠......

一閉眼,滿腦子都是阿澤那頗有些嚴肅的眼神。耳邊不斷迴響他冷冰冰的話,擾得她心煩意亂。

這是她來到凡間之後,第一次徹夜無眠。

睜眼不覺清晨已至,天光穿林,灑進屋內。妙心睏乏的雙目微微闔著,將第一縷晨曦斂入眼縫。

朦朧光影間,十幾年光景恍惚在眼前掠過——從襁褓開始,慢慢成長,直至如今的翩翩少年。

一襲白裳的少年漫步而來,一顰一笑都美好得宛若一幅風光秀麗的畫卷。

妙心嘆息般低喃:「你對我不念親情是對的,於你而言......是好的。」

***

自從發現了妙心的傷,阿澤修煉越發刻苦,甚至比她這師父還要嚴格。

破曉時分便出屋,日落之後才歇息。漸漸,他睡覺的時間也省去一半,用來修習心法口訣。

妙心曾勸他悠著點:「修煉萬不能一蹴而就,身子垮了可就得不償失。」

阿澤犟她一句:「慢悠悠的修煉要幾時才能保護師父?」便教她沒轍。

*

四季變幻,捻指兩輪。

阿澤非但沒有妙心所擔憂的因精疲力竭而挫,反而越發精神十足,功力較兩年前增進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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