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溫用古井無波的聲音陳述著法律條款, 仿佛並沒有為塞拉所說的事產生絲毫的動搖。可是塞拉卻比任何時候都了解埃德溫, 他看得出雌蟲眸光中跳躍的光, 感受到雌蟲的手指異乎尋常的僵硬。
埃德溫並不算是沉穩的性格, 或許他在和塞拉相遇初期, 有很明顯的厭世情緒和自毀傾向,但他做事總是果決的,從他當初為了報答西森的點滴恩情, 就毫不猶豫準備以命換命,救下伊利亞就能看得出來。
可是在塞拉面前,埃德溫總是能端得住沉穩的模樣,他似乎永遠在勸阻塞拉不要操之過急,不要以身犯險,活像他自己不是以身犯險的絕佳典範一樣。
他似乎認定了自己作為雌父,無論實際年齡是不是只比塞拉大七八歲,也要比「蟲崽」沉穩鎮定,要保護好幼崽,要以身作則,讓蟲崽明白生存的哲學和道理。
黑髮雌蟲笨拙的堅持和掩飾情緒的舉動幾乎是令人欽佩的,塞拉無法抑制地為此心軟。他用力握了握埃德溫的手指,揮去心中沉澱的陰暗的控制欲,笑著說道:
「我早就想好了,雌父。只要向軍團申請無償參軍,就可以規避一部分法律的限制。老公爵——我的雄父是不能爬起來進入家庭法庭提供證詞了,但是根據雄蟲財產安全保護法,家族中的雌蟲和亞雌的處置權會自動落在繼承家族產業的雄蟲身上。我想我或許可以代雄父開具證明...」
棕毛雄蟲牽著埃德溫的手,拉著他離開了公爵府的地庫,他回過身對埃德溫微笑,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照耀在他的臉上,他身上潔白莊重的公爵禮服在朦朧的光芒中顯得和他俊朗的面容一樣不真實。他的聲音仍然帶著少年雄蟲的青澀,侃侃而談時溫柔的嗓音也壓抑不住桀驁不馴的勇氣,讓埃德溫的目光無法從他的雙眸上移開,而他的聲音在埃德溫耳中也忽遠忽近。
埃德溫突然意識到,他的蟲崽無法避免地長大了,無論他願不願意承認,無論他的蟲崽是不是和蛻變前如出一轍,但他確實有了少年雄蟲的身型,他的呼吸間充斥雄蟲蠱惑的荷爾蒙,而他的舉止投足之間也充滿了少年雄蟲生機蓬勃的魅力。
他會讓絕大多數雌蟲和亞雌傾倒——如果不是全部。而他的蟲崽已經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像已經出海的帆船,沒有什麼可以挽回的餘地了。
埃德溫應當覺得遺憾和傷感的。特別是就在方才,塞拉還對他說,他無法停止失控的「愛」,而埃德溫即使沒有繼續反駁,他也知道那「愛」不能算是蟲崽和雌父之間的了。
沒有哪個蟲崽會毫不猶豫地標記自己的雌父,哪怕是極為罕見的權宜之計,也沒有哪個蟲崽會像他的蟲崽一樣,扮演著幼崽和雌父的角色,只為了完成埃德溫的自我欺騙。
沒有蟲崽像面前的少年雄蟲一樣,看著他自己的雌父。
埃德溫其實沒那麼蠢,也沒那麼好說服。雌蟲在戰場上靠的是比理智更為敏銳的直覺,在大多數時候,埃德溫的頓悟都遠比他理智的分析更為可信,他知道什麼事是不對的。
可他沒有選擇深究,他不能繼續從蟲崽口中逼迫出一個扭曲的答案,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
......況且,在最深刻、最不願被承認的角落,埃德溫的心也在為塞拉跳動,而他分辨不出那是否只是雌父對幼崽的保護欲。
他不該看著面前的少年雄蟲,假裝他還是自己那小臉胖乎乎、肚皮軟軟的無害幼崽。
「...並不是說我認為雌父需要我開具任何證明,去做你最擅長、最值得去做的事。」少年雄蟲的聲音將埃德溫喚醒,他看著塞拉滿臉認真地站在公爵府後山延綿的早春花海之中,鄭重說道:
「戰場是屬於你的,雌父,我只是想要幫你奪回屬於你、屬於你同胞的一切。」
落日的餘暉跳躍在那雙焦糖色的眸子裡,而埃德溫無法對他說不,即便他心裡還有很多憂慮和困惑,他的腦海也被「重返戰場」這想也不敢想的念頭占據著,他一時間感到心跳加速,心煩意亂。
「回家吧。」
埃德溫最終說道。家?哪裡算是雌蟲的家呢?說來可笑,帝國法律設立專門懲罰雌蟲、亞雌的機構,稱其為家庭法庭,所做之事無不是確保雌蟲和亞雌做好雄蟲的財務、玩具和繁衍工具。而在剛進入公爵府的時候,埃德溫甚至懈怠看一眼公爵府的奇花異草、奇珍異寶,懈怠看一眼他下榻之處的穹頂,因為他知道一切陽光和雨露都他無關,而這裡不是一個家,只是他的刑房。
而如今,他竟然已經稱其為家了。
塞拉對他咧嘴笑,輕輕扯他的手指:
「嗯!雌父,你就把事交給我吧!你只需要好好養好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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