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薇搖搖頭,閉久了的眼睛在水晶燈下感到些微酸熱。
樓管指了指上面:「八點前就回來了。」
沒忍住:「他今天下午出門前還交代說你今晚上會來。」
這位年輕的業主用的詞是「上次那個女孩子。」
這說法屬實多餘,因為樓管在這兒幹了這麼久,從沒見他帶過哪個女孩子回來,還一來再來。
「我放你上去吧。」又過了好一陣子,樓管最終是無奈揮了揮手:「你別說是我放你上去的啊,你就說樓下沒人,這會兒剛好交接班。」
少薇飛一般跑進電梯。
門鈴響了兩聲,又兩聲,她兩手捏著紙袋在身前,呼吸不敢。
咔噠一聲,安裝有電子鎖的入戶門被從里打開。
屋內漆黑一片,沒有一盞燈。陳寧霄站在玄關口,被頭頂明黃色的感應燈籠著。
見是她,還處在一半睡眠中的目光頓了頓,緩慢地聚焦過來:「怎麼是你。」
她怎麼敢。
「你胳膊疼,我答應了要來給你上藥的。」少薇舉了舉手中被攥得緊緊巴巴的紙袋口,話語些微的磕絆:「就是有點晚了。」
陳寧霄安靜一會兒:「不用了,你回去吧。」
「陳寧霄,不是你想的這樣。」少薇一秒都再忍耐不了,亦沒有臉皮裝作無事發生,突兀地說:「你總要給我一個機會解釋。」
她很怕他關門就走,目光緊緊地鎖著他,好像這樣會有用。
陳寧霄淡淡的兩個字:「說吧。」
「我外婆生病了,做了一場大手術,心臟里搭了四個支架。我們沒有醫保沒有存款也沒有人可以借錢,我只能找宋識因借錢,因為他是唯一一個跟我表示過如果缺錢可以找他的人。」少薇一口氣條理清晰地說完,認真地看進他的雙眼,「我沒有辦法籌錢。」
「抱歉聽到這些。」陳寧霄眼皮並沒有怎麼抬:「說完了嗎?說完了可以走了。」
眼裡明亮的光寂滅了下去,但少薇臉上仍然保持了溫雅天真的笑,像一堆篝火燃燒完了但是溫度還在。
「我說的都是真的,陳寧霄,我有我外婆的手術簽字書和帳單,你不信的話——」
「你父母呢?」
「什麼?」
「你的意思是,你父母對你外婆的病既無動於衷,又無能為力,以至於要靠你——」他低眸,看著她像達文西筆觸的臉:「一個有點姿色的十六歲女高中生去籌錢。」
少薇像挨了一悶棍,曝露在燈暉下的臉上,一雙瞳孔茫然地失焦著:「我父母……」
陳寧霄淡淡地睨下目光:「你是要說,你也有個重男輕女的父母親,還是他們乾脆就不是人?」
「一定要這樣嗎?陳寧霄。」她聲音輕輕的,像冷的雪。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覺得她瘦得過分的身形似乎晃了一晃,站不穩似的。
「就算你覺得我做錯了事,也不關他們的責任。」少薇咽了一咽,修長的頸項因為她的用力而硬筋清晰,「而且,我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麼。」
「是麼。」
少薇頓了一頓,掐緊了手心:「我只是走投無路找一個男人借了錢。」
「只是借了錢,你慌什麼?」
「沒想到會見你,知道你會誤會。」少薇揚了些唇角:「所以我來解釋。」
「你陪他去攝影展時,不知道是你外婆病前病後?」
少薇怔了一下,未及開口,陳寧霄又淡淡地問:「是你先陪他左右出席場合,所以才覺得可以找他借錢,還是先找他借了錢,才陪他左右?」
少薇沒說話。
「少薇,有些心理上的僥倖,就像爛泥沼,只要有一點,就會不斷侵蝕你心裡那些堅硬健康的土地。」陳寧霄戳破她:「第一次在攝影展,被別人看作是他的掛件,你屈辱,不忿,躲在二樓露台狼吞虎。
咽。第二次在這裡,你低眉順眼,懂察言觀色,會端茶倒水。再下一次,你是該長袖善舞能說祝酒詞能喝交杯酒,還是小鳥依人嘴甜像那隻鸚鵡?」
「我只是不知道怎麼報答他,所以對他隨叫隨到如履薄冰當恩人供奉。」少薇低垂的眼睫在燈光下投下濃密陰影,用一股平靜到不能再平靜的語氣說:「我只想著,假如他對我有什麼圖謀,我保護自己,大不了死傷,可是在他沒有圖謀之前,我要怎樣呢?」<="<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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