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幫人走後,裴玄忌策馬離開營區,回了趟參軍府。
他的府邸不大,位於陽義,同江旋安的郡王府相隔甚近,只府中就他一個人住,雖有一些家僕護衛,到底也算冷清,裴玄忌自己也鮮少回來,大多時間還是守在軍營,同那幫弟兄們待在一處的。
他今日回來,是想問一問,有沒有信件送到府上。
「有,上京宮裡來的,最近這半個月統共來了兩封,都讓人替你收著。」
府中的老管事曹伯一見裴玄忌這火急火燎的樣兒,便乾淨命人將未拆封的信件取來。
裴玄忌一聽是從宮裡來的,雙目旋而生亮,可拆完信,眼神就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了下去。
「是姚越的。」
裴玄忌將信紙塞回,「兩封都是。」
「三公子,姚越的信怎麼了呢?」
曹伯不明白裴玄忌在期待什麼,但他是裴氏的老家臣,從小看著裴家的三個孩子長大,熟知他們的性子,不難察覺出裴玄忌這兩年以來的變化,不由關切問道,「三公子從小同姚越一道在將軍身邊長大,感情應當親如兄弟才是,怎麼每次一看到是他的信,公子反倒不開心?」
「兄弟?」
裴玄忌的指尖將那兩封信紙捏至發皺,雙目生暗,「他小時為了爭奪父將寵愛,可沒少向著我父將搬弄我的是非,父將倒也信他寵他,他不樂意待在隴西,想去宮裡當太醫,父將就以線人為名,費了周折幫他進宮,實際上他當了哪門子線人,宮裡之事從不向我們稟告,送回的信也多是言之無物的空話,但即便如此,父將也不怪責於他,還常在家宴中誇讚他這個遠在上京的故交之子。」
「若不是我姓裴,他姓姚,我倒當真以為,他才是裴千峰的親生兒子。」
「三公子…你爹他…」
曹伯長嘆一聲。
他是想勸一勸的,但沒法否認,裴千峰對這個小兒子,確是冷淡得多。
「沒事。」
裴玄忌倒是自己先收起了情緒,展眉沖曹伯一笑,「我先回書房了。」
他回到書房,在燈下將姚越的兩封信看了又看,果然又皆是空泛之辭,通篇都在吹捧自己於裴千峰將軍的思念崇敬,他翻來覆去地也都沒有看到自己想要的內容。
裴玄忌將那兩封信收起,隨後,鋪開一張素紙,筆尖懸了良久,才落下第一字。
這封信,裴玄忌寫了良久。
直至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棱灑向案頭,最後一筆才落下,他端詳著落款處的「阿忌」兩字,想到那人輕聲喚他時的模樣,唇角不自覺揚起淺淡笑意。
然而,當一切準備就緒時,裴玄忌卻遲遲沒有喚來侍從將封好的信送出,而是轉身打開案頭的一個木檀小匣,將寫好的信放入其中。
箱匣里整整齊齊地碼放著二十餘封未曾寄出的信。
不多不少,一月一封,兩年來,從未間斷過。
做完這一切後,裴玄忌又不死心地將姚越的那兩封信拿出,逐字看過,企圖想從當中,尋到些關於雲知年的隻言片語,他倒是不擔心姚越又陽奉陰違地背著他欺辱雲知年,他擔心的是江寒祁。
儘管軍中早有傳聞,說是那雲知年如今已升任掌印,位高權重,可雲知年畢竟是太監,在那深宮之中到底是要依附於江寒祁的,若君主當真以強權相逼,雲知年定會受苦的。
他生怕雲知年受苦。
想到這裡,裴玄忌的心猛然揪住。
可說到底,他又有什麼資格替雲知年擔心?兩年來,貴為掌印的雲知年何曾給他來過一封信?或許,那份短暫的際遇,也只有他,會蠢到念了兩年之久。
裴玄忌無奈笑笑,可目光卻在觸及那一封封疊放整齊的信件時,緩緩滯默,最終化為一聲嘆息,消散於暮色之中。
這份懨意直到用晚膳時,仍在持續。
曹伯看他筷子都不怎麼動的,不由擔憂道,「三公子,可是飯菜不合胃口?」
裴玄忌從小面冷。
只有同兄姐或者和軍營里的兄弟們待在一起時才會開懷些許,這兩年尤其若此。
特別是兩年前剛從上京回陽義時,他被裴千峰那邊的將領叫回了隴西。也沒說是什麼事,就同當地的督軍打了招呼,就把人給強行帶走了,約摸兩個月後,裴玄忌才被人送回來,結果這人當時看著就不對勁了,走路都需要人扶。
裴玄忌那時還犟嘴,說沒什麼事,還是曹伯請了大夫上府里,強行為他看診,才發現他受了傷,精瘦的後背上居然爬滿了用藤條抽出來的斑駁血痕,一道接著一道,像蜿蜒盤旋的毒蛇,橫亘交錯,觸目驚心。
曹伯那時方才知曉,裴將軍這是動了家法。
饒是裴玄忌身子骨那般硬朗,這回也是老老實實地在榻上趴了半個月才能勉強下地走動。
這之後,裴玄忌就愈加沉默寡言了,連笑意都大多是勉強的,曹伯看在眼裡,難過在心裡,便試圖想解一解裴玄忌的心結,「阿忌。」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晨雨小说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