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倒是不怕再被裴玄忌遷怒,事隔經年,兩人早已覆水難收,從他三年前決意親手斬斷他們之間的感情開始,他就不再盼望能同裴玄忌重新和好。
他怕的是第二種可能。
江寒祁的行為,是一種不惜以自己為代價,而掌控他,報復他,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江寒祁就是一個瘋子,不折不扣的瘋子,偏偏裴玄忌為了保護隴西隻身一人留在上京,留在了這個瘋子身邊,他不能讓這個瘋子再傷害到阿忌…
絕不能再傷害阿忌了…
雲知年躑躅了會兒,就這麼垂著雙手,拖住僵硬的身子想要走,然而,在同裴玄忌擦身時,忽被扼住了那隻正在發痛的手腕。
雲知年輕輕悶哼一聲。
「你不舒服。」
裴玄忌俯身,想將布巾從他手上抽出,總算是覺察到了雲知年的不對。
手背輕碰了碰雲知年的額頭,並不燙,又掀起雲知年的袖口,沒有任何碰撞受傷的痕跡。
可雲知年的這副樣子,分明是在極力忍受著什麼。
「我去喚大夫。」
裴玄忌早前就留意到雲知年有幾次類似的情況了,但每一次他想為雲知年喚大夫時,都會被雲知年尋藉口搪塞過去,還說自己沒有事的。
也確實每次都會很快恢復。
裴玄忌就只好依著他。
但今日,雲知年的疼痛似乎來得格外強烈,裴玄忌握住雲知年的手時發現他的手僵硬如鐵,指尖處甚至積了一層涔涔淋淋的薄汗,心中又兀自發了沉。
裴玄忌不是沒有想過,江寒祁說不定會給雲知年用毒,這深宮之中的禁藥五花八門,或許給雲知年用的就是一種慢性的,折磨人的毒藥,就連雲知年自己都不知自己中了毒,可待到毒發的那一刻,就已是藥石無醫。
裴玄忌板下臉,將一閃而過的驚慌收起,「這次說什麼都要請大夫。」
「我不要,不要看大夫!」
雲知年拼命搖頭,他那疼到發直的手臂陡然生出些本能的力氣,竟拂開了裴玄忌的鉗制,轉身往書架後躲。
「你在堅持什麼?」
雲知年躲得太快,裴玄忌雖及時做出反應,但仍只拽住了對方的一片衣袖。
「你不舒服啊,不舒服就要看大夫的,說起來,為什麼你每次都會如此抗拒看大夫?」
「我記得,你以前就總不願意看大夫,雲知年,你這是諱疾忌醫知道嗎?若是你當真有何疾患,沒有及時醫治,是…是會…有危險的!」
裴玄忌思及當初雲知年同自己在隴西一起度過的那段時光,有時他做得太狠傷著了雲知年,便會喚大夫過來,有時裴劉氏見雲知年瘦弱,也會叫大夫上府里來給雲知年調養身子。
但每次,雲知年都會支吾拒絕。
就連大夫開的膏藥,他也不大願意抹。
裴玄忌只能把亂動的人兒按在被褥間,懲罰似的拍打幾下tun-rou,等雲知年徹底安靜下來,再給他抹好藥。
對待如此倔拗的雲知年,有時,只能強來。
裴玄忌做好決定,便拽緊那截衣袖,聲調冷硬地道,「我數到三,你再不肯出來,我就把你捆去床上,讓大夫來看,一,二…」
一方小小的書架怎麼可能擋得住裴玄忌。
裴玄忌使了暗勁,將雲知年往自己身邊帶。
雲知年扶抓架壁的手都泛了白也阻擋不住裴玄忌,萬般無奈之下,雲知年低聲吼道,「我就是不喜歡看大夫!」
他的嗓音正在顫抖,似是還夾雜著細細的哭腔,由此染上了一絲淒楚。
「大夫給我看病,就要給我把脈,要摸我的皮膚,若是那處的傷,還要扒開來看,我不想,不想…」
誠然,不是每一個大夫都像姚越那般沒有醫德,藉由看病上藥之機,輕薄褻辱他的身子,可被姚越口口的那些年,這些回憶早就像一根針般,深深扎在了他的心底。
他要張著腿,把自己最醜陋不堪的地方給人看,還要忍受對方沾滿藥膏的指,甚至於,在服用寒藥的那幾年,姚越還會在每次為他檢查完身體後,用蠟油燙他傷他,用夾子夾他…只為欣賞他屈辱痛苦的表情,在他被弄到傷痕累累之後,再為他看病醫傷。
他不願看大夫,既是怕體內的蠱蟲被發現,也是怕再經歷那些猶如噩夢般的情形。
淚水毫無徵兆地落下。
雲知年哽著,輕聲地向裴玄忌哀求,「阿忌,我當真沒事的,你不要迫我看大夫了…」
「不行。」
裴玄忌默了幾息。
但最終,還是沒有同意。
他動作強硬,「時間到了,既然你不肯配合,那就如你所願,我會綁著你強迫你看。」
「跟我走!」
「我不!」
雲知年拗著勁兒地同裴玄忌對抗,許是兩人太過用力,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書櫃在裴玄忌的怒火中轟然倒塌,層層疊疊堆積著的書籍如瀑般傾瀉而下,揚起一片塵埃灰霧。
而一個被被藏在書後的木箱也隨之墜落,箱蓋應聲而開。
剎那間,一疊早已泛黃的信紙若雪飄撒遍地,而在這堆信紙中央,還仰面躺著一隻小小的,精緻的木雕。
兩人同時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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