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是我呀。」李生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這一次更像了,甚至還出現了腳步聲,「開門,讓我進來呀。」
月娘死死捂住大郎的眼睛,自己卻眨也不眨地盯著窗口。
這東西只能在屋外叫喚,誘供她開門,可見不足為懼。
她給自己打著氣,儘量不去想真正的李生現在何處,怎麼會被這邪祟替代,他會不會已經死了?
天殺的李烏龜,什麼事都做不好,去趟廚房都能讓鬼害死了。
嗚嗚嗚,留下他們娘倆,還有主院那個冤家,以後日子可怎麼過啊。
月娘一邊哭,一邊發狠,簪子在手心磨出了血。
就在那邪祟再一次柔聲呼喚「月娘」時,眼看那窗戶縫裡流淌的鮮血已經滴到了窗下的桌案上,另一道更龐大、更污穢的陰影,籠罩了這方小院。
它挾著一股陰濕的氣息,在黑暗中投下更黑暗的怪影,月光被完全遮蔽了,整個小院陷入了粘稠的泥沼中。
那戲弄月娘的邪祟,像被踩住了尾巴的老鼠,忽地發出了痛苦而絕望的慘叫。
流淌的鮮血像被看不見的舌頭舔走,每一下都激起邪祟的尖叫。
是那孩子……
是那孩子!
月娘在心中顫聲自語,她看到窗欞上的影子也在消失,仿佛被一個貪吃的孩子抓住,津津有味地舔食。
又像被水蛭吸住,汲取了甘美的汁液,越來越乾癟,越來越瘦小。
月娘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這樣的怪物,真的是從她體內誕生的嗎?
她後怕地捂住肚子,只覺得小腹隱隱作痛,她望著這瘋狂的一幕,多麼希望能有人救她於苦海。
然而沒有。
她只能渾身僵硬地坐在那兒,觀看皮影戲一般,看著那孩子一點一點地吃掉了邪祟。
「嗝。」
她好像聽到了一聲飽嗝,又或許是她的錯覺,接下來輪到她了嗎,月娘淚水打濕了衣襟,她還想著坐完月子,就出趟遠門,她想去看《小窗幽記》里的峨眉雪、巫峽雲、瀟湘雨、廬山瀑布……
她好不容易生完了孩子,她還年輕,她不想死。
月娘伏在床頭,肩頭聳動,不甘心地哭了起來。
「娘。」
一聲脆生生的童子音,她以為是大郎,抽噎道:「你就讓娘哭一會兒吧。」
「娘。」
孩子卻又叫了聲,還拉了拉她的衣袖。
「大郎,」月娘抹淚說,「等會兒娘擋在你前頭,可說實話,也沒什麼用,娘也不想死,嗚嗚嗚……」
「不,不是我。」大郎緊繃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像是在害怕著什麼。
月娘一愣。
拉著她的手摸到了她冰涼的臉頰上,脆生生的童音貼心地安慰她:「你別哭。」
意識到這聲音真正的主人,月娘整個人都麻了。
她用力閉了閉眼,攥緊金簪,僵硬地抬起頭。
她九死一生產下的女兒,頂著一張天真無邪的臉,盤踞在逐漸收縮的觸手上,一臉擔憂地望著她。
要不是這醜陋畸形的下半身存在感太強,誰不夸一聲懂事的乖女兒呢?
月娘懸著的心,徹底死了。
她面如槁木,萬分悽慘地說:「你要吃,就吃吧。只是大郎還小,你要是不急,不如養大些再吃。」
這是她做娘的,唯一能為大郎做的事了。
嗚嗚她的峨眉雪、巫峽雲、瀟湘雨、廬山瀑布……
嗚嗚天殺的李烏龜……
「下次,」李晝鑽進月娘懷裡,仰著臉說,「下次一定等娘允許了再吃。」
她一點兒也沒發現自己出生沒幾天就會說話有多麼不正常,還以為娘哭是因為她吃糖。
她想了想張開嘴:「娘快看,沒長蛀牙。」
她以前畢竟也是大人,十分理解家長的擔憂,小孩子吃糖吃多了確實不大好。
「你別生氣了。」李晝用頭拱進月娘柔軟的懷抱,深深吸了一口,雖然娘身上沒有食物那種香,但也香香軟軟的,好舒服,好安心。
月娘本以為今日必死,不料卻被這孩子撲了個滿懷。
對了,它還喊她娘……
它竟真的把她當生身母親?
月娘長舒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一直屏著呼吸,差點就憋壞了。
她遲疑地望向懷裡的孩子,李晝身下的觸手,已經全部收了起來,如今的她穿著羅絹製成的襪腹,全身上下白白嫩嫩,一雙眼睛像葡萄,又黑又亮,小手胖嘟嘟的,指甲粉嫩嫩的,別提多可愛了。
月娘揉了揉眼睛,望著李晝的小臉想,單看這張臉,倒真像她的孩子。
李晝抱住娘的胳膊,吃飽喝足,困意便湧上來,頭一點一點,打起了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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