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看向碧綠之意濃郁的枝條,纏繞在一起的藤蔓,陰森幽邃的氣息繚繞不去,難怪鍾離道長與九尾狐化作的青山會讓他們感到如此不適,原來是因為,厄運通過幻象與青山之間的聯繫,落在了這片本就鎮壓了污染的土地上。
「司徒晦搬來的不是青丘,而是厄運。」龔道判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或者說他的神主,恐怕想要借這厄運,盜走我大周的國運。」
民怨、天地殺機、厄運,哪一個不是針對的大周國運。
她看向呂神婆,正想聽一聽她對這個推論的理解,卻見她滿是白翳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每一根皺紋與白髮都被怒火點燃了。
龔道判吃驚地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正不知她為何如此憤怒,卻見一道面無表情的柘黃身影,黃袍上繡著四爪金龍,頭上戴著冕旒,坐在一輛龍輦上,在眾多披掛齊全、佩戴狻猊徽章的將軍簇擁下,緩緩浮現在半空中。
——那是誰?
第89章 「該下雨了。」
呂神婆歸隱鄉野很多年了, 若不是這次天災,她不會再拿刀。
可誰要以為,她已經老得提不動刀了, 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一口散發著森然煞氣的長刀,一瞬間在她手中凝出, 呂神婆腰背繃緊,猶如一張蓄勢待發的弓,跨前一步,使了個縮地成寸的功夫,轉眼間就貼到了那黃袍加身的人影面前。
刀光划過一道雪亮的圓弧, 迅如閃電, 一整排合抱粗的大樹被餘波波及,攔腰截斷,向後倒去。
轟然聲中,煙塵四起,將黃袍人影與呂神婆一起淹沒。
眾人緊緊盯著前方,哪怕有灰塵進了眼睛也不敢眨眼,能讓呂神婆如此憤怒衝動的人,他們不能不多想。
龔道判忽然面色微變, 飛身而出,下一刻,呂神婆從煙塵中倒飛出來, 她一伸手, 剛好將呂神婆接進懷裡。
呂神婆胸口凹陷, 刀上煞氣盡消, 爬滿了蠕動的蛆蟲。
「呂婆婆!」
殷嬋擔心地喊了聲,綠毛鸚鵡全身都炸了毛, 綠豆眼緊張地盯著散去的煙塵。
黃袍身影再次顯現出來,面無表情,居高臨下地說:「呂掌書,見到舊主,為何不跪?」
呂神婆呸出一口血沫:「你是什麼東西,也配用她的臉。」
「原來這張臉,還真是昔日的皇長女。」龔道判喃喃自語,低頭看了眼腰間的雲紋符牌,符牌散發著微光,提醒著緝妖使,見到身具王氣之人,當頂禮膜拜。
後知後覺,終於搞明白這次的任務是抓小偷,醫女·李晝看著黃袍身影,神色凜然地說:「是你,司徒晦,你竟然偷別人的衣服穿!」
眾人動作一頓,默默想,怎麼感覺談神醫的關注點不太對。
頂著皇長女面孔的黃袍身影冷笑:「我現在可不是司徒晦,我是高從煦,咸恆帝長女,你們的好陛下高從游在此,也該恭恭敬敬地喊我一聲皇姐。」
隨著她話音落下,一名白髮蒼蒼的太監踱步而出,徐徐展開一張聖旨,尖聲念道:
「今聞永熹帝御極二十一年,上不能承接天命,下不能廣施仁德,九州之內,妖邪頻出,四海之濱,皆有不臣,夫人君者,天下共主,神器在握,豈能坐視奸賊放橫,傷化虐民?」
除了李晝之外,眾人俱是面色一沉,這太監念的分明是一篇檄文,司徒晦果然劍指大周國運,偷走皇長女的身份,為的也是借用她身上的王氣,名正言順地討伐當今陛下的正統。
太監的聲音看似不大,卻用上了秘法,傳得極遠,不多時,整個封州都被鼓動起來。
眾人便看到,一波又一波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難民,從破屋裡、祭壇下、提前準備好的棺材裡爬出,像密密麻麻的行軍蟻一般,涌到了青山腳下。
人們仰起頭,有的面色麻木,有的努力踮腳張望,議論紛紛。
「是誰在說話?」
「樹……大家快來啊……這裡有好多樹……我們又有樹皮可以吃了……」
「往下挖,也許還能挖到水……」
「螞蟻」們迫不及待地撲在了這片鬱鬱蔥蔥的土地上,誰也沒有心思去管山上的黃袍身影與其儀仗是否逾制,每個人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
活下去。
然而,這一次他們註定要失望了。
當他們乾瘦的手指好不容易挖開濕潤的泥土,指甲縫都變得血淋淋的,看似水汽豐潤的土壤里,卻挖不出一點液體。
不死心的人們爭先恐後地爬上山,摘下葉子塞進嘴裡,卻嘗不到一點本該蘊含的豐富汁液。
更有人發現爛泥里發臭的魚蝦,顧不上那股惡臭拼命往嘴裡塞,可這些魚蝦也無法滋潤他們乾渴的喉嚨,帶來的只有濃郁的腥臭。
百姓哪裡知道這是因為這些動植物本身就只是神力帶來的混亂,而不是真實存在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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