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傾朝他笑了一下,目光輕輕落到那暗香撲鼻的妖丹上:「你要死了,你知道嗎?」
飼養人靜默了一瞬,隨即臉上終於露出一抹興奮的笑來:「藏瑾。」
樑上黑影一動,玄衣的少年如暗鴉般落於地面,嚴嚴實實地擋在了飼養人的前面
「殺了她,把她的內丹剖給我。」陰惻惻的嗓音從少年背後飄入池傾耳畔。
她抬起眼,認認真真地看著眼前那在近年風頭無兩的少年殺手,但與從前一樣,這次他的臉依舊隱在暗處,叫人看不太真切。
池傾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忽然有些緊張。
門外夜風將木窗吹出不規律的振響,雪亮的刀光在一瞬之後出鞘,她閉起眼,肌肉因突然的緊張而繃緊。
幾息後,彎刀回鞘的聲音,與肉|體倒地的悶響同時傳來。
池傾顫了一下,終於睜開眼,將目光投向藏瑾的身後。
少年沒有說話,抬步直接推門而出,池傾盯著那一地的血跡,和地上死得乾脆利落的飼養人,心跳加速,有種衝破胸膛而出的激盪。
她定定跟在藏瑾身後往門口走,步子邁得快,兩人之間的距離逐漸縮短。
藏瑾忽然停住腳步,冷淡的聲音似夜風般刮來:「別跟了,這事與你無關。」
池傾張了張口,還想說什麼,卻聽他又道:「這次你賭贏了,下次,別賭了。」
月色下,他側過頭撇了她一眼,那雙淡漠的星灰色雙眼第一次與她視線相觸。
十六年的時光,幻境內外的光陰,彼時八歲的池傾望著那雙疏淡的眼睛,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而在無人察覺的虛空,隨二十四歲的池傾一同進入七苦幻境的謝衡玉,也同時僵在了原地。
借著月光,他看清了那名為「藏瑾」的少年的長相。
實話說,他們本該是截然不同的兩人。
奈何那雙眼睛,著實,如出一轍。
是臨水自照時,本人也會混淆的相似。
第74章 想逃離到沒有藏瑾的地方去。……
七苦幻境中的景象還在不斷地變幻,謝衡玉靜靜站在幻境邊界的虛空,如同看客怔怔望著戲台上融不進去的聲色犬馬。
時至此刻,他總算明白池傾這段漫長的過去,被七苦幻境盡數復刻的意義——七苦之中,有一苦為「怨憎會」,那是日復一日地伏低做小,不得已地與怨懟之人虛與委蛇。
比起生死之苦,它或許算不上石破天驚,但滴水穿石的折磨,卻依舊令人備感煎熬。
藏瑾的飼養人不明不白地失蹤了,這事一時鬧得很大,最終卻也無疾而終。於是,這位在三連城中名聲鵲起的少年殺手,最終成為了這組織中一個相對自由的人,雖出入不定,少有人管束,卻也變為了一把誰都能差使的刀。
他的地位似更高了些,手上沾的血也更多了。
而池傾自那夜的月下一面之後,便也再也沒有見到過藏瑾——那個彼此心知肚明的秘密,仿佛隨著飼養人死無對證的消失一道被塵封掩埋。他們像是兩條一度靠近卻又徹底分離的平行線,在利用完彼此之後,果斷地甩開了對方。
橋歸橋路歸路,一個殺人,一個騙財,又同在這座混亂的城中艱難求存。
彼時的藏瑾與池傾淡漠得如出一轍,同樣將人心看得一文不值,即便共享了一個骯髒的秘密,但兩人之間的關係也並沒有因此拉近。
謝衡玉旁觀著一切,那顆在看到藏瑾的容貌時高高懸起的心,才總算放下了一些。
其實……藏瑾與他也不是很相似啊——畢竟,這世上哪會有那麼多人,總將他錯認成另一個人呢?
謝衡玉沉了一口氣,稍微調整了一下心態,便將注意力重新移回池傾身上。
許是因為池傾從小被封印了太多年,她體內妖力比尋常妖族要平靜許多,而妖丹的成型也更加緩慢。始齔之年,池傾提前敲鬆了自己的乳牙,於是,在經過一番檢查之後,她順理成章地被當做普通的人族女孩賣進了花月樓。
池傾從一個虎穴走入另一個狼窩,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也早就與花月樓的老鴇有過私下的約定,但在她的臉上,卻並沒有看出半點兒因為脫離了飼養人而產生的輕鬆。
她和三連城中大多命運多舛的孤兒一樣,被太長久地困在泥濘的沼澤,對痛苦和嫌惡的感知都非常微弱,除非遇到真正的威脅才會反抗,否則大多數時間……似乎都是在忍耐。
謝衡玉看著小姑娘在花月樓中一點點長大,直到此刻才明白,曾經在拂綠欄時,池傾身上那種抗拒卻又如魚得水的熟稔究竟來源於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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