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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氏大飯店作為上海頂奢的飯店之一,除了以其貴族式的服務水準著稱,裡間的賽菲特劇院也為其吸客無數。賽菲特劇院仿照北平新明大戲院而建,內設高等軟座九百餘座,冷暖氣設備齊全,燈光設計採取國際一流技術。

裡間有一廳名促朗,每日專演所謂「中國歌劇」,多請國內名班底唱戲,梅蘭芳、蔡仲賢等各派大家都曾在這裡登台演出,促朗廳名聲日漸,看客不斷,火爆異常。

張默沖每周三,也喜歡到促朗廳坐一坐,他對戲曲一無所通,只是無處可去,便來這裡尋一間二樓的包廂,在咿呀唱曲與滿堂喝彩中,一個人坐一會兒。

專在二樓侍候包廂顯貴看客的跑堂熊飛德,每次路過這廂,卻見裡頭只有寥寥一名看客,既不喝酒喝茶,也不像其他人一樣聽到動情處哼唱兩句,更不會點喚小姐,就只是一個人坐著,默然望著台面。

熊飛德這次又一次經過,猶豫著要不要上前詢問茶水,那人卻好像忽然知覺到他的存在,回身過來,聲音隔著滿堂轟雜的樂聲人聲,沉緩卻清晰,對他道:「不必了,多謝。」

熊飛德莫名一愣,他雖只有十七歲,卻在各個戲院作了多年跑堂,各類貴人見了不少,卻沒見過這種人。

具體是哪種人?他形容不上來,卻忍不住在走遠後又回頭看,那人脊背如削,他腦里忽然竄出這麼一個想法:

那個人像坐在雪堆裡頭一樣似的...

這時台上正好在唱大段西皮慢板:

「我好比籠中鳥有翅難展,我好比虎離山受了孤單,我好比南來雁失群飛散,我好比淺水龍被困沙灘。」

熊飛德這廂正出神,卻聽見斜對面樓梯底下另一個跑堂沖他招手:「阿飛阿飛快來,又來一個洋戲迷…」

熊飛德飛快放下茶壺,靈巧地從人群中穿過去接客,這兩年上海的外國人越來越多,愛看戲的外國人也越來越多,因此跑堂裡頭屬會說幾句洋文的最吃香,沖熊飛德招手的那個一句洋文都不會說,因此才緊急找他幫忙。

熊飛德下樓一看,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外國人,穿著一身銀色的長袍馬褂,配一隻帶銀鏈的懷表。藍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樑,倒是挺英俊。

最讓他覺得新奇的是,他茂盛的棕捲髮上壓著一頂瓜皮小帽,帽子看起來並不穩當,好像隨時會被他亂糟糟的頭髮頂出來。

熊飛德自認要專業,不能對客官不敬,只要是來看戲的,哪怕是頭狗熊,他也絕不能多看一眼。

「hellosir.」

那個人誇張地回復他,子裡哇啦的,聽起來不像英文,熊飛德正猜著他的意思,卻看見原來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女孩兒,其中一個上前對他道:

「不好意思,我們先生是德國來的,不懂英文,今夜我是他的翻譯。」

施遼說著,把座位牌遞過去。

樓梯口燈光甚暗,只亮著兩排間隔分布的小黃燈,施遼伸過來的手剛好被其中一盞照亮,熊飛德低頭去接,瞥見她那雙纖細修長的手,下意識向上掃去,果真見到一張與那雙素手相配的臉,素淨,卻又美得吸睛。

「哦哦。」他快速移開視線,「請隨我到這邊來。」

引那三個人進了包廂,熊飛德告退要走,那位小姐卻追了出來,從屏風後面露出半張臉,玩笑般和善地對他道:「我們先生不喜歡被打擾。」

熊飛德瞬間明白過來她的意思,這裡的日本人勢力最大,最喜歡亂嚷嚷地進包廂作弄人,裡間這位卻是個外國人,還有兩位絕色的小姐作陪,想來應該地位不低,一定不想讓日本人擾亂興致。

他會意,恭順道:「明白。」

進了包廂莊屏才稍微鬆懈了一點,她本來就一句洋文都不會,這會兒卻要陪施遼一起扮作溫斯里的翻譯,所以她生怕露餡,連口大氣也不敢喘。

溫斯里也不好受,扮演一個傲氣沖天的德國人對他來說也非易事,況且莊屏在側,收了一貫吊兒郎當的氣質裝淑女,彆扭得好像換了個人,惹得他直想笑。

所以人一走,他倆相視一眼,忽然都笑了起來。

施遼正扒在欄杆上環顧四周,聽見身後的笑聲忙回頭「噓」他們。莊屏和溫斯里只好噤聲,一個看著另一個的快要掉下去的瓜皮帽,另一個看著對方時不時扣開發緊的旗袍高領喘氣,又都無聲地笑起來。

施遼環顧一圈,沒有看見熟悉的身影,只好坐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失落還是鬆了一口氣。

莊屏坐到溫斯里手側,望著台面,嘴裡作口型假意翻譯,實際道:「我說了讓我給你編個小辮兒再戴帽子吧?」

溫斯里不甘示弱,「Itoldyounottowearthis.」

「啥?」她聽不懂。

施遼作傳話筒:「他說他要跟你說了不要穿這件衣服。」

莊屏嗑著瓜子兒,隨口懟他:「管天管地,你管我穿衣?」

溫斯里氣息弱了一下,聲音聽起來竟然有些委屈:「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常穿這麼高的衣領,可能會不習慣,所以我讓你不要穿。」

「可是不是你說我穿鵝黃色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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