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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這些話像一種奇怪的果汁,把天然健康的水果和來歷不明的工業製劑混在一起,聞起來清香四溢,可是喝在嘴裡卻總是說不出的奇怪。我的胃部不知為什麼揪了起來,頭也變得沉重。

「困了就睡吧,」沃里斯很好心地說,「後面回到德國,有需要時我讓雷德去找你。」

我閉上了眼睛,在飛機的巨大轟鳴中昏然入睡。

恍惚中,我又看到了那個老兵,他被杏卡住了,沒有辦法說話。我努力把半顆杏從他嘴裡摳出來。

他陷在了一片流沙里,或者像某種黑色的河流里。他開始喊救命,我用所有力氣把他往上拉。

「祂說會寬恕我!祂說會寬恕我!」他一邊掙扎,一邊問,「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有那麼多人要把我往下拉?為什麼!」

我告訴他,人不能等待神靈的寬恕,要自己拯救自己,要能體會他人的痛苦,做無愧於心的事。

他兩隻眼睛無神地注視我,好像聽不懂似的,最後他輕輕地問:「那麼,您呢?」

我愣了片刻。

也許是因為我的猶豫,他放棄了一切掙扎,任自己滑入了黑色的河流。和他一起滑落的,還有夢境其它的一切。

每一個漩渦都是一個黑洞。旋轉著,墜落著。黑洞裡,有無數生靈的哀號、尖叫、怒吼、咆哮、嘶喊……就像地獄。

我睜開眼睛。

飛機的海拔在迅速下降,要降落了。

我們的正下方,是柏林。

第83章

從北非回來後,我天天都忙到半夜。

學校不知怎麼了,暑假期間也在上課,於是我落下了好些課。再加上萊溫教授給我選了論題,要開始準備畢業論文了,一篇關於催眠的治療效果研究,一篇關於受傷士兵的心理分析。

於是拖著疲憊的身體以及曬傷的皮膚,要補課還要寫開題報告——兩份。

回來的第三天晚上,希爾德來找我。

「你回來怎麼不找我?你父親到底怎麼回事?」她手裡拿著報紙,報紙上是我父親的訃告,只有去世的消息,沒有葬禮通知。

我簡單解釋了原因,又說回來太忙太累,就沒有計劃葬禮。而且這個年代人去世要登報紙,這已經讓我覺得很奇怪了。

「那怎麼行?我替你辦。」

「別急,」我說,「用不著你了,這事已經有人接手了。新的訃告明天見報,上面有葬禮安排。」

昨天,也就是訃告見報的當天,海因里希打來了電話。認為我這樣草率是不合適的。

「希拇萊先生特地問及埃德斯坦先生的葬禮,我和沃里斯會去送行。」他在電話里說。

於是整件事移交到了他手中,準確來說,是雷德的手中,他幫忙選擇了公墓,安排葬禮程序。

到第二周,我開始陸續收到信件,有父親在維也納的朋友、柏林的同事熟人等等,有幾個詢問父親葬禮時間,大約是看到第一次訃告以後就寫信了;也有讓我節哀並表示來參加葬禮的,是看了第二次訃告。

這些都要一一回信,把葬禮信息再告知一次,加幾句客套話。為了禮貌,信件要手寫。

這是現代網絡社會不存在的一些辛苦。

希爾德這幾天晚上天天來,幫我把論文開題報告的修改稿用打字機打出來。

「如果這些是我的畢業論文,那一個星期後你也要參加我的葬禮。」她說。

麗塔打了電話,她回不來。我猜測是太忙,但是後來希爾德告訴我,麗塔前幾天才在華沙醫院累病了,可能身體還沒恢復。

「她怎麼不說呢?」

「她總是那樣,好像總怕多一個人關心她似的。」

後來希爾德又說:「兩周前我去過西里西亞,順道去看過麗塔,她那裡傷員現在很多。說明東線並不順利,蘇聯人異乎尋常的頑強。那個人把很多事情都看錯了。」

「那個人」是指希|特|勒,她不再像以前一樣總叫「元首」了。

科雷格也寫了信,他在中央集團軍的參謀部,一直在東線,也無暇分|身。他的信來得很晚,葬禮前幾天才到。

我並沒有通知他,他竟然也知道國內報紙上的消息。

「參謀軍官會看國內報紙的,很正常。」希爾德說。

雖然科雷格特地囑咐如果信多就不必回復,但我很願意給他回信。

「你傻啦?跟科雷格不要客氣,我用打字機寫信,你告訴我想寫什麼。」希爾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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