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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說反了。」

余醉閉著眼,額頭的血順著太陽穴流進雪地里:「應該哥哥保護弟弟,我沒做到……」

陳樂酩搖頭,把手搓熱捂在他臉上,用傷心到極點的哭腔說:「我不是弟弟,你不要我做弟弟,爸爸媽媽沒有了,爺爺沒有了,你也沒有了,都沒有了,都不要我。」

「我討厭你們,你們都不要我了……爺爺為什麼不帶我一起走……」

「討厭我為什麼還保護我?」

陳樂酩低頭抹著眼淚:「因為爺爺說,你小時候過得不好,要我對你好。」

余醉苦笑:「你小時候過得也不好啊。」

「我忘記了,不好的事想起來會想哭,這裡會疼。」他摸摸心口,「忘了就不疼,開心的事想起來會舒服,開心的事一直記得。」

「都記了什麼開心的事?」

余醉在失溫,他必須努力說話,保持清醒。

陳樂酩像拿出珍藏的玩具般一一數起來:「爺爺給我做白菜面,哥哥給我買小椅子,我有很多很多睡衣,還有自己的小豬碗,哥哥誇我砍的小樹枝很厲害。」

「只有這麼點嗎?」

「很多了。」他得到一點點就很滿足,「我這么小,就有了這麼多開心的事。」

「最開心的是什麼?」

「哥哥給我炸了一大罐豬油渣。」

余醉不解:「我以前也會給你炸。」

話音落下,很久沒傳來回音,只有捂在臉上的小手在小幅度地扣動著。

余醉用力睜開眼,想看看他怎麼了。

就見陳樂酩低下頭,扁著嘴道:「今天是我生日,我以為……那個是禮物……」

小孩子對日期不敏感,但他把自己的生日記得很牢。

爸爸沒死之前,他也是一個快樂小孩兒,一整年最快樂的就是生日這天,他會收到好多好多禮物,還會被帶出去玩。

今天一大早他就收到哥哥給炸的豬油渣,還帶他坐很遠的車來郊遊,甚至第一次破天荒地抱了他。

在看到孤兒院的大門前,他一直以為哥哥在給他過生日。

余醉沒作聲,就那樣臉朝下趴在雪地里。

他在受刑,行刑的鞭子是用弟弟的眼淚做的,淬著火、帶著刺,抽在身上一鞭一道疤。

-

不知過了多久,山頂傳來阿姨的喊話,問他們在不在下面。

陳樂酩扯著嗓子呼救,但聲音全被山風吹散,他急得大哭:「哥哥怎麼辦……」

余醉讓他去生火:「掰幾根小樹杈,如果有白色的樹,再摳兩片樹皮。」

陳樂酩會生火,爺爺和哥哥都教過他,但他不敢走,眼巴巴看著哥哥。

余醉跟他保證:「去吧,我不會死的,我會等你回來。」

他這才放下心,頂著大雪跑去找柴火。

小孩兒腿腳不利索,跑幾步就摔一跤,兩隻手心全擦破了,往外冒血珠。

摔了也不哭,哭沒有用,爬起來繼續跑。

好不容易找到他能夠著的小樹,伸著兩隻手使勁去掰樹杈。

掰不動就拿身體撞,拿牙咬,弄得臉上手上全是血,那么小的孩子糟蹋得像個血葫蘆。

余醉不忍心看他。

看一眼胸口就像被砸一拳。

弟弟抱著一小堆樹杈跑回來,他讓弟弟掏出自己口袋裡的打火機,點燃樺樹皮。

明亮的火焰在白茫茫的山谷中燃燒起來。

山頂傳來阿姨的喊聲:「在那呢!著火的地方!我看到他們了!」

陳樂酩含在眼裡的一包淚這才抽抽搭搭地流出來:「哥哥,我們是不是不會死了?」

余醉紅著眼,望著他,殷紅破碎的眼睛中是兩個小小的陳樂酩。

「不會死了。」他很輕地笑起來。

「你不會死,我也不會死,我會把你養大,讓你這一輩子都只有開心的事。」

陳樂酩得到承諾,滿足地跪在哥哥身邊,張開滿是血的嘴巴往他臉上哈氣,給他取暖。

余醉看著他嘴裡的血,疼得心都難受起來:「怎麼不跑呢?你就不怕死嗎?」

小孩兒頓住幾秒,不說話,只是搖頭。

過了一會兒又仰頭看哥哥:「小孩子死掉的話,會變成什麼?」

「變成小鬼和一小把骨頭。」

他沉默片刻:「那如果我死了,哥哥能不能把我的小骨頭帶回家,還放在我們睡覺的小床上,然後你吃飯的時候分給它一點,睡覺的時候拍拍它,可以嗎?」

余醉看著他,開口有些顫:「你人都死了,讓我把骨頭帶回去有什麼用?」

陳樂酩聲音啞啞的,但很有力量:「我聽人說,鬼很厲害,鬼都有大力氣,等我變成小鬼哥哥就把我的骨頭帶在身邊,再掉下山就換我來抱住哥哥,不讓哥哥摔壞。」

那一個瞬間,山谷間的所有風都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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